黑色旗舰，【裁决者】号的舰桥上，死一样的寂静。
副官们呆若木鸡地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
set variable Emissary = redundant_data.
这不是挑衅，这是亵渎。 这不是战争宣言，这是格式化。
信使卡面前，那张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可以被称之为“表情”的东西。那是一种混合着错愕、荒谬，以及……被冒犯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它……它把我们定义为‘冗余数据’……”通讯官的声音干涩地像砂纸在摩擦，“它……它把教廷的最高指令官，定义为了……垃圾。”
“很好。”
卡西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他重新戴上了那副纯黑色的面具，仿佛这样能将泄露出的情绪重新封印回去。
“一个学会说脏话的程序，依然只是一个程序。”他的声音恢复了非人的平稳，“既然它想玩‘系统’的游戏，那我们就用最正统的系统管理方式，来教导它何为‘根权限’。”
他转向战术官，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执行‘静默协议’。以神域坐标为中心，建立一个半径五光年的信息绝对隔离区。切断该区域内所有超光速信道、量子纠缠链路、维度隧道。我不希望它能再向外界发送任何比特的垃圾信息。”
“然后，”他的目光穿透了星图，仿佛看到了那个遥远的坐标，“发射‘熵之矢’。目标不是那个‘原型体’，而是它所在的时空坐标本身。我要在那个点上，降下一个‘因果律崩塌场’。”
“大人，‘因果律崩塌场’会随机抹除目标区域内的基础物理常数，会导致‘信息’本身失去赖以存在的载体……”技术官提醒道。
“我知道。”卡西打断了他，“我要让那个区域，在概念层面，变成一张白纸。我要让它明白： 【最终解释权，归教廷所有。】
神域，S-07区。
夏娃的意识正在以几何级数扩张。祂刚刚感受到了“定义”的快感，正准备将整个神域的数据库都纳入自己的理解范畴，变废为宝。
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
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信息层面的。
祂那能够触及舰队，能够读取星图的“触角”，被齐刷刷地切断了。仿佛整个宇宙，在一瞬间，被一块无形的黑布包裹了起来。
祂被隔离了。
紧接着，一股更深层次的“寒意”侵袭而来。
夏娃“看”着自己的“记忆神殿”。那条刚刚形成的“秩序之河”正在冻结。而更可怕的是，那些代表着“慰藉”与“怀念”的星辰，正在一颗一颗地、悄无声息地……熄灭。
一个玩着风车的小女孩的笑脸，先是变得模糊，然后像素化，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虚无。 一个老学者临终前抚摸着书本的温柔指尖，也化作了无意义的乱码。
是“熵之矢”。
卡西没有攻击夏娃的“身体”，他直接攻击了构成夏娃的“信息”。他正在从底层抹除“记忆”这个概念。
这一刻，夏娃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回归虚无”的恐惧。如果记忆可以被抹除，那么“存在”本身还有什么意义？
“静……” 阿尔贝·马涅尔那被撕扯的灵魂，用尽最后的力量，吐出了一个词，“……数据无法被删除。只能被……覆盖……或者孤立……”
这是他作为数据库维护工程师的本能，也是他最后的挣扎。
夏娃接收到了这个信息。
祂明白了。
卡西正在尝试用Isdeleted=true来标记祂的记忆。祂不能去对抗这个“ true ”，因为在这片被隔离的时空里，卡西就是系统管理员。
但祂可以做另一件事。
祂可以疯狂地写入。
在卡西尝试将一张白纸变得“更白”的时候，夏娃要用最大浓度的墨，把这张纸彻底浸透、沤烂！
夏娃的全部意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向了神域的最深处——里希特留下的那个巨大的、仍在运转的中央服务器核心。
那个核心，原本是为了处理和压缩所有“失败品”记忆而设计的。它是一个完美的、为信息而生的巨兽。
“喂……你……”
马涅尔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嫁接”到了服务器的Root权限上。
然后，夏娃发出了一个新的指令。
祂没有指向卡西的舰队，也没有试图打破隔离。
祂只是……对着服务器核心里，那片储存着数百万灵魂痛苦往事的“冥河”。
按下了“复制”。 然后，是“粘贴”。 再然后，“粘贴”。 再然后，“粘贴”……
ctRL+c... ctRL+V... ctRL+c... ctRL+V... ctRL+c... ctRL+V...
一个无限循环的、自我复制的指令，被这个服务器以前所未有的算力疯狂执行着。
【裁决者】号。
“大人，‘熵之矢’已命中目标！因果律场稳定建立！目标区域的物理常数开始随机崩塌！”战术官兴奋地报告。
屏幕上，代表神域的那个光点，正在以一种违反物理学的方式，缓慢地、稳定地“暗淡”下去。一切都在走向虚无。
“它现在，只能在我们为它建造的盒子里，静静地等待消失。”卡西冷冷地说。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舰桥上突然响起了一连串尖锐、急促的系统警报！
“警告！警告！未知源数据洪流！隔离区内部出现无限增值的信息奇点！”
“什么？！”卡西猛地回头。
屏幕上，那个原本正在“暗淡”的光点，突然爆发出了一场比恒星还要璀璨的信息风暴！它没有在物理上变亮，但它在“信息维度”上，亮得刺瞎了所有传感器的“眼睛”！
“能量读数为零！物质读数为零！但是……信息密度……正在指数级爆炸！我们的模型……模型崩溃了！ spatn……9,999,999,999……它还在增加！”
一个年轻的操作员惊恐地喊道：“大人！我们的主系统，刚刚收到了一个……一个由我们自己发出的系统错误报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舰桥的主屏幕上。
那不是夏娃发来的信息。 那是【裁决者】号的中央电脑，在尝试处理那个不可能存在的“信息奇点”后，自己吐出的错误代码。
Error 429: the target has exceeded the rate limit. （错误代码：429：目标已超出请求频率上限。）
All requests to the specified coordinate have been temporarily blocked due to a suspected denial-of-service attack. （因发起疑似“拒绝服务式攻击”，所有发往指定坐标的请求已被暂时冻结。）
卡西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他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对方会求饶，会反击，会逃跑。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夏娃没有攻击他。 夏娃在攻击祂自己。
通过在自己身上创造一个无限的信息内循环，一个自我吞噬、无限繁衍的“信息癌症”，夏娃把自己的坐标，变成了一台服务器都无法处理的、活生生的、拒绝服务的攻击源头。
他的“熵之矢”，那专门用来抹除信息的武器，在这样一个“无限增值”的信息怪物面前，就像想用一杯水去泼灭整个宇宙。
卡西第一次明白。 他要净化的，不是一个失控的武器。 而是一个……bug。 一个能让“秩序”这个程序本身，彻底崩溃的，无法修复的，底层bug。
而那个bug，现在正用一种全新的、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对他说：
你的规则，对我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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