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工匠的手指在水晶终端上轻点，确认了最后一项参数。
【系统置换成功率100%。生命体征稳定。符合“完美”标准。】
他收起那些奇特的器械，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场神只级别的拯救手术，而是一次普通的机械保养。
他的目光，扫过跌坐在地、气息虚弱的刑天，那姿态里没有怜悯，只有对一个已完成项目的评估。
“战神陛下，”他第一次用了这个称谓，但语气里毫无敬意，像是在念一个出厂标签，“根据【甜点：维护条约】的补充协议，‘钟表心’的首个720小时为‘观察期’。我们将在您的外间书房，设立一个永久性的‘监控与服务终端’。”
“在此期间，”他顿了顿，用那只闪着幽光的机械眼罩锁定了刑天，“任何未经授权的、试图探查或修改‘钟表心’核心法则的行为，都将被系统判定为‘敌对入侵’。届时，‘钟表心’将启动自毁模式。”
轰！
这最后一句话，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刑天的心上。
自毁？！
他是在说，如果刑天试图用自己的神力去干涉，去触碰玛丽，这颗心脏就会立刻在玛丽体内引爆！
这已经不是保护，这是囚禁。
这是罗伯斯庇尔递给他的一把名为“希望”的钥匙，而这把钥匙，只能开启一扇通往地狱的囚室之门。
刑天缓缓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那曾焚烧天地的战意之火，已经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灰，以及死灰之下，一点比绝对零度更寒冷的……怨毒。
首席工匠对他那眼神视若无睹。对他而言，一切非理性的“情绪”，都只是无意义的数据噪音。
他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从现在开始，您王后的生命，不再是‘奇迹’，而是‘产品’。请妥善使用。我们走了。”
说完，他带着他那群如同幽灵般的工匠，拖着冰冷的设备，安静地退出了寝宫。
寝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一声声清晰、规律、从不间断的——“嘀嗒”。
刑天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步步挪到床边。
他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轻轻抚摸着玛丽的脸颊。她的皮肤温暖红润，完美得像一件刚刚出窑的、没有丝毫瑕疵的瓷器。
就在这时，玛丽的睫毛，再次颤动。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眼睛里不再是空洞，而是清澈，明亮，像两颗被雨水洗过的蓝宝石。她看到了刑天，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我做了个好长的梦。”她的声音清晰悦耳，不再是之前的虚弱气音，“我感觉……好极了。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前所未有的平静。”
刑天的心，疯狂地跳动着。是了！她好了！她没事了！罗伯斯庇尔的魔鬼手段，真的救活了她！
他眼中的那点死灰，瞬间被狂喜所点燃。
“玛丽！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急切地问道，像生怕眼前的幸福只是泡影。
玛丽坐起身，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抬头看向刑天，眼中带着些许好奇与分析，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
“不舒服？”她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没有。根据我的身体反馈，所有器官机能都处于最优运行区间。能量输出稳定，新陈代谢效率提升了17.4%。这，难道不是‘舒适’的定义吗？”
刑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玛丽……”他试探性地、声音沙哑地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枫丹白露森林里狩猎吗？你为了救一只受惊的小鹿，从马背上摔下来，划伤了手臂，却笑得像个孩子。”
这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充满混乱、意外和温情回忆的瞬间。
玛丽的眼睛眨了眨，她脑海中的“数据库”被迅速检索。
“记录检索中……枫丹白露，狩猎事件，公元前……不对，是五年前。事件要素：目标猎物，意外脱臼，维生需求……紧急处理。结论：一次低效率、高风险的非必要行为。”她冷静地分析道，然后看着刑天，脸上带着些许困惑，“但系统显示，该事件与你的‘愉悦度’函数关联度高达98.7%。我无法理解这个逻辑。为什么一次失败的操作，会带来正向的情绪反馈？”
“……”
“叮——”
刑天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自己灵魂深处，彻底碎裂的声音。
他明白了。
他救回来的，不是玛丽。
他救回来的，是一个以“玛丽”为蓝本，拥有她全部记忆、知识，却唯独没有了“灵魂”的……高级仿生人。
她还记得一切，却再也“感受”不到一切。
她能分析出“爱”的化学反应式，却再也体会不到“爱”的心跳。
而那冷酷、无情的“嘀嗒”声，就是她此刻唯一的“心跳”。
刑天缓缓地、缓缓地收回手，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看着她那张完美无瑕却又无比空洞的脸，巨大的、灭顶的悲哀与愤怒，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他错了。
他从断头台上走下来的那一刻，就错了。他以为凭借力量可以征服一切，保护一切。可到头来，他的力量什么也保护不了。
他的力量，毁灭了玛丽的神国之火。
他的愚蠢，亲手为玛丽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失去永恒的痛苦，失去神格的虚弱，被凡人玩弄于股掌的羞辱……在这一刻，都汇成了一个全新的、无比清晰的念头。
他不再仅仅是战神。
他还要成为……复仇者。
他转身，没有再看玛丽一眼。他拖着沉重而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囚禁着他最爱之人的“完美病房”。
他走到外间书房，那里，首席工匠已经留下了一个半人高的黄铜仪器。仪器正面，是一个复杂的仪表盘，上面跳动的数据，与玛丽的生命体征完全同步。
一个红色的按钮上，标注着【紧急停机】。
一个绿色的按钮上，标注着【性能优化】。
而在两个按钮下方，一行小字，如同罗伯斯庇尔本人那般傲慢地镌刻着：
“【理性教团】版权所有，最终解释权归‘教宗’所有。”
刑天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刻字。
他没有去砸毁它。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面对的不再是叫嚣的暴民，或是狂妄的革命军。
他要面对的，是一个用逻辑和秩序编织成的、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神。
而他，将不再是讲道理的战神。
他要做的，是亲手把这个新的“神”，连同它的世界，一起砸个粉碎。
凋零的【王权】已经死去。
一个怀抱着冰冷仇恨的【复仇者】，自今日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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