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仿佛包裹着某种冰冷液体的黑暗。
张炁的意识在这片黑暗中沉沉浮浮，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一种极致的虚弱和破碎感，如同被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到处都是裂缝。
耳边似乎有模糊的声音，像是水流，又像是某种低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带着清冷花香的气息钻入感知，同时，一股温和但精纯的力量，正通过某种方式，缓慢地注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与丹田，帮助那几缕新生的混沌真元修复着破损的身体。
这力量……不是混沌真元，也不是魔气，而是某种精纯的、带着迷幻色彩的特殊灵力，似乎……有点熟悉？
张炁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涣散的意识，尝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朦胧的、仿佛由七彩流光编织而成的穹顶，柔和的光线洒下，并不刺眼。身下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垫子，鼻尖萦绕着那股清冷的花香，盖过了身上浓重的血腥与焦糊味。
他转动眼珠，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风格奇特的静室中。静室不大，装饰简洁却处处透着精致，墙壁似乎是某种温润的半透明玉石，隐隐能看到外面流动的、色彩迷离的光影。这里绝对不是噬骨荒丘，也不是万魔血池的任何地方。
“醒了？”一个带着几分慵懒与戏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张炁缓缓转过头，看到了坐在旁边一张矮几旁，正慢条斯理烹煮着某种紫黑色茶汤的魅舞。她换了一身宽松的淡紫色纱裙，少了之前的妖娆与锋芒，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只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依旧深邃难测。
“你……救了我？”张炁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破风箱。
“不然呢？”魅舞斜睨了他一眼，端起小巧的茶杯抿了一口，“噬骨荒丘那两个老不死的，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好歹也是半步玄仙。你以为引爆了那点古魔残蕴，就真能和他们同归于尽？不过是给我制造了点带你离开的混乱罢了。”
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张炁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不过，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伤成这样，被两个半步玄仙追杀，还能绝地反击，甚至……引动古魔残蕴炼化疗伤？张道友，你的混沌大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张炁没有回答她的试探，只是问道：“这里是哪里？灵儿呢？血池核心那边……结果如何？”
他最关心的，还是凰灵儿的安危和计划是否成功。
魅舞走回矮几旁坐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这里是我的一处秘密安全屋，位于玄阴魔域外围与‘迷幻沼泽’的交界处，很安全，吞噬老鬼短时间内找不到这里。”
她顿了顿，看向张炁，继续道：“至于血池核心那边……计划成功了七分。凰灵儿妹妹在关键时刻，以真凰之火配合我主人预先布置的‘惑神幻灭大阵’，成功干扰了吞噬老鬼对‘归墟之扉’的掌控，并引爆了部分关键节点，使得那扇门的开启进程至少被拖延了百年以上。”
张炁心中一松，成功就好。
“但是，”魅舞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我们也付出了代价。为了掩护凰灵儿启动最后的关键阵法，并抵挡吞噬老鬼暴怒下的反扑，我主人……惑神魔君的一具重要分身被吞噬老鬼重创，几乎溃散。而凰灵儿妹妹，也因为过度催动真凰本源之火，加上被魔气反噬，受了不轻的道伤，目前已被我主人秘密送回其族地休养，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再动手了。”
道伤？张炁的心又揪了起来。真凰本源受损，非同小可。
“她……伤势多重？可有性命之忧？”张炁急切问道，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势，闷哼一声。
“放心，死不了。”魅舞摆了摆手，“真凰一族底蕴深厚，自有疗伤圣法。只是需要时间和特定的环境。倒是你……”
她目光锐利地看着张炁：“你现在的情况，可比她麻烦多了。肉身崩溃超过五成，经脉损毁严重，丹田黯淡，更麻烦的是，你识海里的那个‘东西’，似乎被吞噬老鬼的魔元污染得不轻，已经开始反噬了吧？”
张炁沉默。魅舞眼光毒辣，显然在他昏迷时已经探查过他体内大致情况。
“那道灵……到底是什么？”张炁沉声问道，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团。
魅舞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具体来历我也不知。但我主人曾猜测，那或许并非简单的传承之灵，更可能……是某个上古大能陨落后，其残存意志与某种至宝融合形成的特殊存在，其目的未必单纯是辅助传承。你强行吞噬玄仙魔元，恐怕是激活了它某些隐藏的、不那么友善的特性。”
她看着张炁：“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留在这里，我可以用我主人留下的资源和秘法助你疗伤，并尝试帮你压制那道灵的异变。但能否根除，我没有把握。第二……”
她停顿了一下，紫眸中闪过一丝异彩：“按照我主人苏醒分身后的最新指示，他希望你前往‘无尽妖海’。”
“无尽妖海？”张炁皱眉。
“不错。无尽妖海深处，龙族圣地‘祖龙渊’内，存在着‘生命道痕’。”魅舞缓缓道，“生命道痕蕴含无穷生机与造化之力，或许不仅能治愈你的肉身与道基之伤，更能以其磅礴的生命造化之力，中和、净化你识海中被魔元污染的道灵，甚至可能将其导向正途。这是目前所知，对你最有利的方案。”
生命道痕？张炁心中一动。这确实是他需要收集的道痕之一，没想到会在无尽妖海。
“惑神魔君……为何如此帮我？”张炁直视魅舞的眼睛。他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尤其是这些魔域巨头的“好意”。
魅舞坦然与他对视：“主人说了，敌人的敌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朋友。你与九幽似乎存在某种对立，而吞噬老鬼试图开启‘归墟之扉’引九幽之力入魔域，这触碰了我主人的底线。帮你，就是削弱吞噬老鬼和九幽潜在的力量。更何况……”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展现出的潜力和混沌大道的特殊性，值得投资。主人相信，未来的你，或许能在这对抗九幽的乱局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这是一笔交易，也是一场赌博。”
张炁默然。很现实，也很直接的理由。比起虚伪的善意，这种基于利益和目标的合作，反而更让他觉得可信。
“无尽妖海，龙族……他们会轻易交出生命道痕？”张炁问出关键问题。
“自然不会。”魅舞摇头，“龙族高傲，且将祖龙渊视为禁地。生命道痕更是他们视为圣物的存在。不过，据我主人所知，龙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且近期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或许……有机会可寻。具体的，需要你到了那边再行探查。我会给你一份关于无尽妖海和龙族的基本情报，以及一枚可以联系到我们在那边眼线的信物。”
她说着，将一枚新的、形似鳞片的深蓝色令牌和一枚玉简放在张炁枕边。
“你需要多久能恢复行动？”魅舞问。
张炁内视己身。在魅舞提供的特殊灵力滋养下，加上新生混沌真元的修复，最严重的伤势已暂时稳住，但要恢复战力，还需时间。
“至少三日，才能勉强行动。”张炁估算道。
“好。三日后，我会开启通往无尽妖海外围的临时通道。”魅舞起身，“这三日，你安心在此疗伤。我会在外面守着。”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张炁一眼，紫眸中情绪难明：“张炁，别死了。我主人，还有……凰灵儿妹妹，应该都不希望你死在这里。”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静室。
张炁独自躺在榻上，望着那七彩流光的穹顶，脑海中思绪翻腾。
血池之战惨烈，但目的基本达到，吞噬魔君的阴谋被暂时阻止。凰灵儿受伤归族，让他牵挂，但也暂时安全。自己重伤濒死，道灵异变，前路依旧凶险。
无尽妖海，龙族，生命道痕……
他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那微弱的混沌真元，配合魅舞留下的灵力，加速修复己身。
无论如何，活下去，变强，找到治愈道伤和净化道灵的方法，集齐道痕，查明九幽与道灵的真相……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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