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快步走到现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被烧伤的工人，也不是被控制的拆迁队，而是站在指挥核心位置的祁同伟。
他的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怒意。
这是京州的地盘！出了事，也该是他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来处理，是他市局局长赵东来来指挥！你祁同伟一个省厅的，不打一声招呼就带人冲进来，把我的市局晾在一边，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越俎代庖，还是想打我李达康的脸？
“祁同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李达康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质问的意味。
赵东来赶紧凑上来，小声解释道：“书记，是高书记让祁厅长来的，省厅先我们一步到了。”
高育良？
李达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和高育良斗了这么多年，对方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要拉什么屎。高育良在这个时候把祁同伟派过来，绝对没安好心。
祁同伟转过身，面对着李达康，不卑不亢地敬了个礼：“报告李书记，接到省委高副书记指示，京州大风厂发生重大安全事故，我奉命前来处置。”
他的话滴水不漏，搬出了高育良，又点明了是“重大安全事故”，让他李达康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在这时，高芳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人群的边缘。她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拿出手机，给祁同伟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只有八个字：“不顶撞，不迎合，只谈职责。”
祁同伟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心里顿时有了底。
李达康看着现场的火势基本被控制住，伤员也都被抬上了救护车，他心里那股急于推进项目的火苗又窜了起来。
在他看来，今晚虽然出了乱子，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一个契机。
工人们闹也闹了，火也放了，气也该撒得差不多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快刀斩乱麻，一鼓作气把厂子给拆了！
“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我看，长痛不如短痛！”李达康看着祁同伟和赵东来，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把厂子拆了！所有纠纷，全部走司法程序！但是，光明峰项目的进度，不能再拖了！”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刚死了人，伤了那么多人，工人们的情绪还没平复，他竟然还要强拆？
“不行！”
一个苍老而坚决的声音，打断了李达康。
是陈岩石。
老人拄着膝盖，一步步走到李达康面前，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李达康！你疯了吗？今晚死了人！伤了三十多个！你现在还要拆？你这是要把工人往死路上逼啊！”
李达康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老头，心里也憋着一股火。要不是这个老家伙一直在背后给工人撑腰，大风厂这颗钉子早就拔掉了。
“陈老，您要冷静。”李达康蹲下身子，试图跟陈岩石讲道理，“我知道您心疼工人。但是，拆迁是大势所趋。我们不能因为少数人的问题，影响全市的发展大局啊！”
“发展大局？”陈岩石冷笑一声，“发展大局就是把工人的饭碗砸了，把他们的血汗钱抢走吗？李达康，我给你写了多少封信？举报赵瑞龙和山水集团侵吞国资，你为什么一封都不看？你为什么不处理？”
“信？我从来没见过您的信！”李达康也觉得委屈，他确实没见过。
“你没见过？那我的信都去哪了？被鬼吃了吗？”陈岩石情绪激动起来，“你就是脱离群众！官僚主义！”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祁同伟立刻上前一步，插话道：“李书记，陈老，现在现场情况还很复杂，取证工作还没完成，而且工人的情绪很不稳定，我认为……现在不适合继续进行拆除工作。”
他没有直接反驳李达康，只是从公安部门的职责角度，陈述了事实。
李达康狠狠地瞪了祁同伟一眼，心里暗骂：高育良的人，果然是穿一条裤子！
工人们听说李达康还要拆，又激动起来，纷纷涌过来，将几台仅存的推土机围住。
“谁敢拆，就从我们身上压过去！”
“李达康！你还我工友的命来！”
场面，再次有失控的迹象。
陈岩石看着李达康那张固执的脸，知道跟他说是说不通了。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一字一顿地说道：“李达康，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
“只要我还站在这里，这个厂子，你就别想动一砖一瓦！”
老人说完，转身就走到了最前面一台推土机的铲斗下，张开双臂，像一尊雕像，挡在了钢铁巨兽的面前。
他大声宣布：“今天，谁要是敢下令拆厂，就先从我陈岩石的身上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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