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意识回归的瞬间,蚀骨的疼痛率先从四肢百骸传来,像是被拆散了重装,又像是被丢在烧红的铁板上炙烤。
忘忧没有立刻睁眼。千万年的本能让她先感知环境。身下是粗糙的草垫,带着霉味和血腥气混合的浑浊空气涌入鼻腔。耳边是呼啸的山风,夹杂着隐约的、充满敌意的叫骂声,从不算太远的地方传来。
“魔教妖女,滚出来受死!”
“替天行道,就在今日!”
呵。忘忧在心里轻轻嗤笑一声。又是这样的开场。看来这次的身份,不太讨喜。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陋到堪称家徒四壁的石屋,屋顶破了几个洞,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她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板床上,身上穿着件料子粗糙的红色衣裙,袖口和衣摆处有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
“小光。”她在脑海中呼唤,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习惯了的疲惫。
“主人!您醒啦!”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光球瞬间在她意识中雀跃地浮现,声音是清脆的童声,“身体数据扫描完成!多处软组织挫伤,左侧第三肋骨骨裂,内力……呃,近乎枯竭。不过对主人您来说都是小问题啦!”
“背景。”忘忧言简意赅,同时尝试调动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内力。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怕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已是强弩之末。
“是!主人,我们现在在‘沧澜’武侠世界。您的身份是西域魔教‘拜火教’的圣女,嗯……也叫忘忧。三天前,您被中原武林正道联盟围堵在这座黑风崖上,已经僵持了好几天了。外面那些嚷嚷的,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小光球的光晕闪烁了一下,语气带着点不屑,“他们骂您是妖女,说您残害无辜,抢夺秘籍,要除之而后快呢。”
忘忧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口,让她微微蹙眉。这细微的疼痛,对她而言,熟悉得如同呼吸。她环顾四周,在石屋的角落,发现了一个破旧的瓦罐,里面还有小半罐清水。
她走过去,拿起瓦罐,也不嫌弃,慢慢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灼热感。
“任务是什么?”她问,声音平静无波。
“核心任务是化解此次正邪纷争,避免大规模流血冲突,为武林带来至少三十年的和平。”小光球答道,随即语气变得有些不同,带着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郑重,“另外,主人,有件事要告诉您。这是您的……终极任务序列的开始。”
忘忧正准备运气调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终极任务序列?”
“是的!根据主神空间的最新通知,在您完成接下来的连续十个世界的任务后,您将获得一次实现‘原始愿望’的机会!”小光球的声音充满兴奋,“主人,您终于可以回家了!”
家……
这个字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忘忧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但很快便沉没了下去,再无痕迹。
家是什么样子?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甚至那个所谓的“原始愿望”,也如同被浓雾笼罩,模糊不清。千万年的穿梭,无数的身份,无尽的战斗与拯救,早已将最初的记忆磨损得面目全非。留下的,只有这身刻入灵魂的武艺、医术,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解决问题”的执着。
“哦。”她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那就开始吧。”
她走到石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伸手,推开。
“吱呀——”
刺耳的声响,瞬间吸引了外面所有的注意力。
门外,是一片不大的悬崖平台。此刻,平台上乌泱泱站了不下百人,个个手持刀剑,神情戒备,眼中充满了厌恶、恐惧,以及一丝贪婪。为首的是几个穿着各色门派服饰、看起来颇有身份的中老年人,应该就是所谓的掌门、帮主之流。
而在平台边缘,靠近悬崖的地方,几个魔教打扮的教徒正浑身是伤,勉力支撑着一个脆弱的防线,保护着这间石屋。看到忘忧出来,他们脸上顿时露出混杂着希望与绝望的复杂神情。
“圣女!您醒了!”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激动地喊道,但随即又焦急起来,“您伤重未愈,快回去!我们还能顶住!”
忘忧的目光掠过他们,看向对面那群“正道人士”。
看到她出现,人群骚动起来。一个手持拂尘、面皮白净的老道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妖女!你终于不做缩头乌龟了!你杀我徒儿,夺我派《流云剑谱》,今日若不交出剑谱,自废武功,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对!还有我师兄的命!”
“妖女,纳命来!”
叫骂声此起彼伏。
忘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这目光太过澄澈,也太过……漠然,反而让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
“说完了?”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杀人夺谱。证据呢?”
那白净老道,流云派的掌门,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即怒道:“我徒儿临死前,用血写下了你的名字!‘忘忧’二字,铁证如山!”
“哦?”忘忧轻轻挑眉,“何时?何地?用的何种兵器?致命伤为何?《流云剑谱》又是什么模样?你们……可曾验过尸身?”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那掌门有些措手不及,他脸色涨红:“妖女,休要狡辩!人证物证俱在!”
“人证?就是那个已死之人留下的两个字?”忘忧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至于物证……你们谁亲眼见我拿了剑谱?还是说,只要有人死了,现场留下我的名字,便都是我做的?”
她向前缓缓迈出一步。明明她身上带伤,内力微弱,这一步却让前排的几个“高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我若真有你们说的那般神通广大,杀人如麻,为何此刻会被困在这绝地,身受重伤?”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流云派掌门脸上,“掌门,你修炼数十载,内力精深,难道看不出,我此刻已是油尽灯枯?此时杀我,易如反掌。但杀了我之后呢?《流云剑谱》就能自己飞回你流云派?”
流云派掌门被她问得一噎,脸色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别听这妖女蛊惑人心!她最擅长诡辩!大家一起上,先拿下她再说!”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直射忘忧面门!是一枚淬了毒的透骨钉!
“圣女小心!”魔教教徒惊呼。
忘忧甚至没有看那暗器一眼。她只是随意地抬起手,食指与中指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夹——那枚去势凌厉的透骨钉,便稳稳地停在了她的两指之间,纹丝不动。
这一手,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视觉捕捉能力!
平台上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那份举重若轻,那份对时机和力道的精准掌控,绝不是一个“油尽灯枯”的人能做到的!
忘忧捏着那枚透骨钉,目光转向发射暗器的一个矮小精悍的汉子,那汉子被她一看,吓得脸色煞白,连退数步。
“青城派的‘无声钉’?”忘忧看了看钉头那抹不正常的幽蓝色,“功夫没练到家,火气倒是不小。”
她手指微微用力,“啪”一声轻响,那枚精钢打造的透骨钉竟被她生生捻断,掉在地上。
“我今日出来,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忘忧将断钉丢开,拍了拍手,仿佛掸去一点灰尘,“我是来跟你们讲道理的。”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流云派掌门:“你说我杀了你徒弟。给我三天时间,我可帮你找出真凶,追回剑谱。”
又看向刚才叫得最凶的几个人:“还有你们,谁有血债认为是我欠下的,都把证据、时间、地点说出来。一并查清。”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魔教妖女,要帮正道查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妖女!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一个虬髯大汉吼道。
“就是!谁会信你!”
忘忧却不理会这些质疑,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了悬崖外侧,那云雾缭绕的深渊。半晌,她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极轻,却仿佛带着千万年的重量。
“打打杀杀,解决不了问题。”她转过身,走向石屋,在门口停下,侧过半张脸,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恰好照亮她精致却毫无血色的侧颜,和她眼中那抹深不见底的疲惫。
“信不信由你们。但我把话放在这里——”
“三天之内,谁敢再动手,就别怪我……不教而诛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那群表情各异、惊疑不定的“正道侠士”,径直走回了那间破败的石屋,轻轻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依旧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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