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长桌两端的烛台燃着摇曳的光，将陆家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林晚星坐在长桌一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高脚杯壁，杯中的红酒泛着暗红的光泽，像她此刻沉在心底的情绪。
今天是陆家每月一次的家庭聚餐，与其说是聚餐，不如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长条桌主位坐着陆老夫人，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时，都带着审视的意味。她左手边坐着陆寒枭，他穿着深灰色西装，袖口挽起，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正漫不经心地用刀叉切割着盘中的牛排，金属碰撞瓷盘的轻响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林晚星的位置挨着陆寒枭，却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上菜前，陆老夫人呷了口红茶，目光率先落在她身上，慢悠悠地开口：“晚星啊，听说你那乐团最近有场慈善演出？”
林晚星放下杯子，轻声应道：“是，下周末。”
“哦？”老夫人挑眉，视线转向坐在对面的堂嫂，“不像佩雯，嫁过来就辞了工作，专心帮着建明打理公司，现在公司业绩翻了倍，上个月还得了个‘杰出企业家配偶’的奖。女人嘛，终究要以家庭为重，尤其是我们陆家这样的人家，总不能让外人说，娶了个只会在台上拉琴的。”
堂嫂佩雯立刻笑着接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妈您过奖了，也是建明给我机会。其实晚星妹妹搞艺术挺好的，有气质，不像我们，天天围着账本转，一身铜臭味。”话虽这么说，她无名指上鸽子蛋大的钻戒却在烛光下闪得刺眼。
林晚星指尖微微收紧，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我觉得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最好的。”
“喜欢？”老夫人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陆家娶媳妇，不是让你来谈喜欢的。寒枭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家里总需要个能帮衬的，不是让你天天抱着琴弓做梦的。”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在林晚星心上。她下意识地看向陆寒枭，他刚切好一块牛排，正抬手要送进嘴里，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仿佛桌上的争执与他无关。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坐在佩雯旁边的堂哥建明打圆场，“晚星妹妹的小提琴拉得多好，上次市里的文化节，她还是特邀嘉宾呢，给陆家增光了。”
“增光？”老夫人哼了一声，“能比得上佩雯签下的那笔跨国订单？能让公司股价涨几个点？”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烛火都像是屏住了呼吸。林晚星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同情，有嘲讽，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漠然。她放在膝上的手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态。
这时，佩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对了晚星，你和寒枭结婚也快一年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老夫人天天盼着抱孙子呢，你可得上点心，总不能让寒枭在外面辛苦，回家还得操心这个吧？”
这话一出，所有目光“唰”地一下聚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的针，刺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医生说她体质偏寒，需要调理，可话到嘴边，却被老夫人打断：“就是这话。佩雯嫁过来第二年就生了 twins（双胞胎），你呢？寒枭年纪也不小了，陆家的香火不能在你这儿断了。”
林晚星的脸一阵发烫，窘迫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她再次看向陆寒枭，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希望他能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妈，别说了”。
可他只是将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声音平淡无波：“吃吧，快凉了。”
那一刻，林晚星的心像被浸入冰水，瞬间凉透了。原来在他眼里，她的窘迫、难堪，都比不上一盘即将凉掉的牛排。
席间的话题渐渐转向别处，老夫人却突然提起了苏雨晴：“说起来，雨晴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前阵子听说她住院了，身体还是那么弱。”
陆寒枭切割牛排的手顿了一下，抬眼时，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林晚星从未听过的温和：“好多了，我让张医生给她调了方子。”
“那就好，”老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些，“那孩子不容易，当初要不是她，你说不定……总之，有情有义。家世是差了点，但比某些只会风花雪月的强。”她意有所指地扫了林晚星一眼。
“妈多关照她些，”陆寒枭淡淡说，“她性子软，容易受欺负。”
“放心，我心里有数。”老夫人点头，眼神里的满意藏都藏不住。
林晚星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呛得她喉咙发疼，眼眶却因此泛了红。原来，他不是不会维护人，只是维护的人不是她。原来，在这个家里，她真的像个透明的影子，连一个外人都比不上。
宴席终于散了。林晚星借口透气，快步走出餐厅，来到后院的花园。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窒息感。她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主楼，只觉得浑身乏力。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陆寒枭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像是在打电话：“……药按时吃了吗？嗯，别熬夜，晚上风大，别到窗边站着……乖，早点睡。”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认得这个语气，那是他从未给过她的耐心，从未对她说过的“乖”。
夜风卷起她的长发，缠住了微凉的指尖。她站在原地，看着廊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她嫁进来的家，这个她曾期盼过的温暖港湾，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接纳过她。而那个她曾以为可以依靠的人，心里也早已住进了别人。
远处的烛火还在摇曳，却再也照不进她此刻冰冷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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