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敏长公主在朝堂上的雷霆一击与皇帝的最终表态,通过特殊渠道,比正式邸报更快地传回了黑石堡。消息传来,帅府书房内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但旋即又被更深沉的思虑取代。扳回一城,远非胜利,只是将明枪暂时逼回了暗处。三皇子萧铭吃了如此大亏,以他的性子,报复只会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
“皇姑母这次,是彻底站在我们这边了。”萧执放下密报,指尖在案上轻叩,目光却投向清晖院的方向,锐利如鹰隼,“也等于,是将她自己置于了老三的对立面。父皇的态度……依旧暧昧。他罚了周廷,斥责了构陷,却未对老三有任何申饬。这是留有余地,也是在警告。”
“陛下是在平衡,也是在等北疆的最终结果。”沈清弦站在舆图前,指尖划过黑石堡周边地形,“三皇子此刻,必如困兽,要么蛰伏待机,要么……铤而走险,行雷霆一击。殿下,我们需做最坏的打算。”
“不错。”萧执起身,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向地图,“粮草军械的漏洞被我们堵上,朝中舆论暂时被压下,谢云昭这个活口他动不了。他能做的,无非两条路:一,在堡内制造无法收拾的大乱子,比如刺杀、大规模下毒、甚至煽动兵变;二,借狄人之手,行借刀杀人之计。”
“堡内,我们已层层设防,核心区域皆由绝对可靠之人把控,饮食水源严加监控,他想制造大乱,不易。”沈清弦沉吟道,“但借狄人之手……狄人新败,兀良哈威信受损,正需一场胜仗挽回颓势。若此时有人向他们透露我军虚实,甚至……许诺重利,勾连出兵……”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凛然。这才是最凶险的一招!
“古谦!”萧执沉声唤道。
“老奴在。”古谦如幽影般现身。
“加派三倍斥候,昼夜不停,监控狄人大营一切动向,尤其是王庭方向的援兵与信使!凡有异常,不惜代价探明!另,让我们在狄人那边的‘影子’动起来,查清兀良哈近日与何人接触,有无异常兵力调动!”
“是!”
“赵文山!”萧执继续下令。
“末将在!”赵文山应声而入。
“即日起,全军进入临战状态!取消一切操演,士卒枕戈待旦!加固所有城防工事,检查守城器械,尤其是火油、滚木、礌石,务必充足!四门守将,换成你最能信任、且家眷皆在关内之人!没有本王与你的双重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擅开城门者,立斩!”
“末将遵命!”赵文山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的压力,抱拳领命,匆匆而去。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黑石堡这台战争机器,在短暂的“祥和”假象后,再次全速、高效地运转起来,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清晖院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宁静。
萧铭坐在院中亭内,独自对弈,黑白棋子错落,他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闲适,仿佛外界风云与他毫无干系。只有偶尔落子时,指尖过分的用力,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一名心腹幕僚悄步走近,低声道:“殿下,刚收到消息,黑石堡戒备骤然提升,四门换将,斥候尽出,萧执……似乎有所察觉了。”
萧铭执子的手顿了顿,将一枚黑子“啪”地按在棋盘一角,吃掉了一片白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察觉了又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本王这位五弟,反应倒是快。可惜,晚了。”
他抬起眼,看向北方狄人大营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疯狂与算计交织的光芒:“告诉那边,可以动了。按第二套方案。记住,要快,要狠,要让他们……措手不及!”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幕僚躬身,迅速退下。
萧铭拿起一枚白子,在指尖把玩,目光却穿过亭檐,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低声自语:“五弟,云尚书,这场大戏的高潮,该来了。本王……很期待你们的表演。”
伤兵营静室。
连日来的紧张气氛,似乎也影响到了这里。谢云昭的伤势在林老的调理和林软软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不错,已能自行缓慢走动,但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此刻,他正倚在窗边,望着外面往来匆匆、面色凝重的兵士,眉头紧锁。
“谢大哥,你怎么又下床了?爷爷说你要多躺着。”林软软端着一碗药进来,见状急忙放下药碗,上前想扶他。
“躺不住了。”谢云昭摆摆手,目光依旧盯着窗外,“堡内气氛不对,怕是要有大战。软软,你……和你爷爷,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林软软一愣,随即摇头,眼神坚定:“不走。爷爷说,医者父母心,这里这么多伤员需要他。我……我也要照顾谢大哥你呀。再说,云姐姐和齐王殿下都在,我们不怕。”
看着她纯真却坚定的眼神,谢云昭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暖意,也有更深重的忧虑。他将她轻轻拉近窗边,指着外面肃杀的景象,低声道:“软软,你听我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堡子真的守不住了,或者发生极大的混乱,你不要管我,立刻跟着你爷爷,从后山那条猎户才知道的小路离开,去南边,越远越好,明白吗?”
“我不要!”林软软眼圈一下子红了,抓住他的衣袖,“谢大哥你别胡说!堡子不会破的!齐王殿下很厉害,云姐姐也很厉害!你要是走不了,我背你走!我力气可大了!”
“傻话。”谢云昭心中酸涩,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涌出的泪花,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要答应我,万一……万一事不可为,一定要先保全自己。只有你安全了,我……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这近乎告白般的话语,让林软软脸颊绯红,心跳如鼓,她抬起泪眼,看着谢云昭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决绝,用力点了点头,又慌忙摇头:“我……我答应你。但你也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我们……我们还要一起去京城呢!”
谢云昭看着她,良久,郑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心中却道,若真有城破之日,我谢云昭身为镇北侯之子,唯有以血荐轩辕,马革裹尸还!只是这些话,他不能再对眼前这纯善的少女说了。
京城,永昌侯府,气氛同样凝重。
朝堂风波虽暂歇,但沈巍眉心的川字纹却更深了。他独自在书房踱步,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来自北疆故旧的私信,信中提及黑石堡近日异常调动,以及三皇子随行人员中,有人与外界秘密联络的蛛丝马迹。
“山雨欲来啊……”沈巍长叹一声。女儿身处风暴中心,他这个做父亲的,在京城却有力使不上,这种焦灼几乎将他吞噬。他走到案前,再次提笔,想给萧执写信,笔悬在半空,却不知该如何落墨。提醒?萧执何等人物,岂用他提醒?恳求保护女儿?这又置齐王于何地?更显得沈家软弱。
最终,他只写下四个字:“万事谨慎,保重。” 封入信函,唤来绝对心腹:“用最快最稳的渠道,送至北疆黑石堡,亲手交到齐王殿下或云尚书手中。”
“是,侯爷。”
心腹刚退下,继室柳氏端着参汤轻轻走了进来。她看着丈夫憔悴担忧的面容,心中亦是惴惴,柔声道:“侯爷,还在为北疆之事忧心?您要保重身体,这个家,还得您撑着。”
沈巍接过参汤,却没喝,看着妻子,沉声道:“夫人,近日府中上下,尤其是玉柔那边,你看紧些。非常时期,绝不可再出任何岔子。我担心……有人会利用内宅妇孺,做文章。”
柳氏心中一紧,连忙点头:“侯爷放心,妾身明白。玉柔她……近日安分许多,我会时时提点,绝不让她接触任何外人。”
“嗯。”沈巍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他只希望,远在北疆的女儿,能平安度过此劫。至于那个越来越让他失望的次女……他已不敢深想。
黑石堡,两日后。
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笼罩着堡垒。越是平静,那根绷紧的弦就越是接近极限。萧执与沈清弦几乎寸步不离帅府核心区域,所有情报汇聚于此,再由两人迅速决断处置。
“殿下,云尚书!”古谦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次,他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狄人大营有异动!大批骑兵集结,辅兵正在准备攻城器械,规模……远超以往!而且,斥候在东北方向百里外,发现疑似狄人王庭精锐的旗帜!人数不下五千!”
王庭精锐!这是狄人单于阿史那顿的亲军!
萧执与沈清弦心头同时一沉!最坏的情况出现了!狄人不仅没有因前次失利而退缩,反而调来了最精锐的王庭军,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这绝不正常!除非……他们有必胜的把握,或者,得到了无法拒绝的承诺与情报!
“我们的‘客人’,有何动静?”萧执冷声问,目光如冰。
“三皇子今日辰时,以‘体察民情、慰问将士’为名,带了数十名护卫出堡,说是去附近村庄看看。我们的人暗中跟随,发现他们并未走远,在堡外十里处的山坡上停留,那里……视野极佳,可俯瞰黑石堡全貌及周边战场。”古谦禀报道。
“好一个‘体察民情’!”沈清弦怒极反笑,“他是要亲眼看着狄人如何破城,看着他如何将我们置于死地!”
“他出堡了?”萧执眼中寒光爆射,瞬间抓住了关键,“传令赵文山,立刻关闭堡门,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三皇子!他若强行返回,以‘敌前擅离职守、意图不明’为由,给本王扣下!”
“是!”古谦领命,却又迟疑道,“殿下,若三皇子以皇子身份强压……”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萧执断然道,“一切后果,本王承担!快去!”
古谦不再犹豫,飞速离去。
“殿下,您是担心……”沈清弦心念电转。
“我担心他出去,不只是为了看戏。”萧执走到巨大的北疆沙盘前,手指重重点在黑石堡的模型上,“更可能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从外面,给我们致命一击!比如,假装遇袭,引我军出城救援;或者,在狄人攻城时,从背后打开某个缺口!”
沈清弦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其心可诛!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起初微弱,随即越来越清晰,如同闷雷从远方滚滚而来!堡墙之上,凄厉的号角声和哨兵变了调的嘶吼瞬间响彻云霄:
“敌袭——!狄人大军——!全军备战——!”
来了!终于来了!
萧执与沈清弦同时冲向门外,登上最近的高楼。只见北方地平线上,烟尘冲天而起,如同黑色的潮水,缓缓漫过雪原,向着黑石堡汹涌扑来!旌旗如林,刀枪映日,沉闷的战鼓声和狄人特有的、如同狼嚎般的冲锋号角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声浪,压迫而来!
这一次,狄人不再是试探性的攻击,而是倾巢而出,志在必得!
沈清弦看着那无边无际的敌潮,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萧执。
萧执面沉如水,玄色王袍在凛冽的北风中猎猎作响。他缓缓拔出腰间佩剑,剑锋映着冬日惨淡的天光,散发出冰冷的杀意。他没有看沈清弦,目光始终锁定远方那如潮的敌军,声音低沉而平稳,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怕吗?”
沈清弦握紧了袖中的手,那里藏着他赠予的玄铁短刃。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硝烟味的空气,迎上他侧眸投来的、深沉如海的目光,摇了摇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与君同袍,生死何惧?”
萧执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他忽然伸手,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随即松开,转身,面向堡内无数双望向他的、或惊恐、或决绝的眼睛,运足内力,声震四野:
“大梁的将士们!狄虏欺我,兵临城下!身后便是家园父老,已无退路!唯有死战,方有生机!本王在此立誓,与尔等共进退,与此城共存亡!杀——!”
“杀——!!!”
“杀——!!!”
震天的怒吼,从数万将士胸腔中迸发而出,瞬间压过了城外的战鼓与号角!悲壮、决绝、一往无前!
沈清弦站在他身侧,看着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看着周围同仇敌忾的将士,心中最后一丝恐惧也烟消云散。她悄然拔出发间那枚墨玉簪,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簪体仿佛也染上了他的温度。
“萧执,”她在心中默念,如同立誓,“无论生死,此心同往。”
战鼓愈急,烽烟蔽日。黑石堡,迎来了自建立以来,最惨烈、也最决定性的一战。而城外的山坡上,三皇子萧铭正凭高远眺,看着下方即将化作绞肉机的战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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