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后的几天,济安堂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以往的节奏。窗明几净,药香袅袅,林晚坐在诊桌前,耐心地为一位老街坊把脉。只是偶尔,在抓药间隙,或是望着窗外车水马龙发呆时,那晚周聿深身着军装的挺拔身影、他低沉的那句“这件衣服,很适合你”,会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让她的指尖微微一顿,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父亲是何等眼力,自然看出了女儿偶尔的心神不属,但他只是乐呵呵地捋着胡子,并不多言,有时还会哼上两句不成调的戏文,心情颇好的样子。
这日午后,病人稍稀,林晚正整理着之前的病案,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拿起一看,是一个没有保存但隐约有些印象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洁至极:
“林医生,冒昧打扰。关于后续身体调理,有些细节想咨询。周聿深。”
公事公办的语气,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林晚的心却莫名快跳了一拍。她放下病历,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回复了过去:“周先生请讲。”
信息几乎秒回,似乎对方一直在等着:“电话方便吗?”
林晚环顾了一下略显安静的诊室,回复:“方便的。”
几秒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后,周聿深那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比面对面时似乎更多了几分电流般的质感,轻轻敲击着她的耳膜。
“林医生。”
“周先生。”林晚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抱歉打扰你工作。”他先致歉,然后才切入正题,“上次你说调理结束后,后续巩固同样重要。我想了解一下,具体的巩固方案,比如频率和注意事项。”他的问题听起来确实专业且必要,仿佛真的只是一次严谨的术后随访。
林晚定了定神,将自己专业的建议娓娓道来,包括建议的针灸巩固频率、饮食调理的侧重点,以及平时需要注意的生活习惯。
周聿深听得很认真,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的问题,显示他确实听进去了并且在进行思考。
“我明白了。谢谢。”他听完后说道,语气是一贯的冷静。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就在林晚以为谈话即将结束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似乎比刚才放缓了些许,少了些公式化,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意味,“另外,那天晚上的菜,还合口味吗?他们准备的匆忙,我怕有疏忽。”
林晚微微一怔,随即想起那几道特意为她准备的清淡菜肴,心底一暖:“很合口味,让您费心了。”
“那就好。”他顿了顿,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下次若再有类似场合,会让他们注意继续保持。”
下次?林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这话……是意味着还会有下次?意味着她还会被邀请进入他的那个世界?
没等她细想,周聿深的声音再次传来,已然切换回了之前的模式:“关于巩固调理的频率,如果按你刚才的建议,下周是否方便开始第一次?时间上,还是以你的安排为准。”
“可以的,我看一下安排……”林晚下意识地应道,翻看了一下手边的日程本,与他约定了一个具体的时间。
“好。到时见。”周聿深利落地结束通话,没有多余的寒暄。
放下手机,林晚看着窗外,阳光正好,她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这个电话,看似全是正事,却偏偏在开头和结尾,嵌入了两句若有似无的、超出医患关系的关心与试探。他那样一个冷硬严肃的人,竟也会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病案上,却发现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字迹(她脑补的他的字迹)和那把低沉的嗓音,久久盘桓不散。
……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这次再到那栋幽静的小楼,林晚的心境已与以往截然不同。按下门铃时,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
开门的依旧是周聿深本人。他似乎是刚回来不久,身上还穿着军装常服,只是解开了风纪扣,比起庆功宴那日的全副武装,多了几分随性,但笔挺的军装依旧赋予他难以忽视的威严和禁欲感。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林医生,请进。”
“周先生。”林晚颔首,提着药箱走了进去。
书房里一切如旧,弥漫着淡淡的书墨和茶香。诊疗过程安静而高效。林晚凝神静气,指尖银针稳而准。她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放松,也能感受到他均匀呼吸下,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并非仅仅针对治疗本身。
当他温热的皮肤偶尔擦过她的指尖时,那种熟悉的、微妙的电流感再次袭来,无声地在两人之间流淌。
针灸结束后,周聿深坐起身,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扣子。林晚正在收拾药械,他忽然开口:“上次说的配合指认的事情,时间定下来了。明天上午,我会让小李去接你,方便吗?”
“方便的。”林晚立刻应道,这是正事。
“嗯。过程不会太长,主要是确认几个关键点。”他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动作流畅好看,“结束之后……”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她,眼神深邃,“如果你没有其他紧急安排,我想顺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晚收拾东西的手停住了,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地方?”
“分区下属的休干所有个小型康复理疗中心,设备还算齐全,但中医理疗方面一直比较薄弱。”周聿深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在陈述一项工作,“之前听你提过一些关于现代中医康复的理念,觉得很有见地。想请你过去看看,是否可以给些专业建议,或者未来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这个理由充分、正当,甚至带着对她专业能力的赏识和尊重,让人无法拒绝。
林晚确实产生了兴趣。能将家传医术应用于更广泛的领域,为更多人服务,一直是她的愿望之一。她几乎没有犹豫:“当然可以,我很乐意去看看。”
周聿深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好。那明天上午指认结束后,我们过去。”
林晚轻轻颔首,将最后一丝疑虑连同银针一起妥善收好。周聿深的提议合情合理,甚至让她心底生出几分被认可的暖意,以及对于专业前景的隐约期待。
“我会尽我所能提供建议。”她语气温婉,却带着专业者的笃定。
周聿深目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停留一瞬,随即移开,只应了一声:“好。”
次日清晨,小李准时驱车来到济安堂门口。指认的过程比林晚预想的更为顺利,在严密安排的环境下,她隔着特殊玻璃清晰辨认出了当晚在巷口接应、试图阻拦她的那个模糊身影。对方在警方掌控下显得萎靡不振,与那晚的凶狠判若两人。整个过程快速、高效,周聿深并未多言,只是在她确认后,对身旁的执法人员略一点头,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走出那栋气氛肃穆的建筑,阳光重新洒落肩头,林晚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吗?”周聿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今日未着军装,一身深色便服,少了几分迫人的威严,却更显肩宽腰窄,挺拔冷峻。
“没事,很顺利。”林晚抬头,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周聿深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像是确认她真的无恙,才道:“那好,我们去休干所。车子就在前面。”
分区下属的休干所环境清幽,绿树成荫。康复理疗中心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内部窗明几净,设备果然如周聿深所言,颇为齐全,但往来的人员脸上,多少带着些长期病痛留下的沉郁。
中心的负责人是位姓刘的中年主任,显然早已接到通知,热情地迎了出来,对周聿深态度恭敬中带着熟稔。寒暄几句后,刘主任便引着他们参观,并详细介绍目前的康复项目和遇到的瓶颈,尤其是在结合中医传统疗法缓解慢性疼痛、促进术后恢复等方面,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林晚听得认真,不时提出一些问题,都切中要害。她声音温和,问题却专业而犀利,让刘主任从一开始的客套,渐渐变得真正重视起来。
周聿深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跟在旁边,目光偶尔落在林晚身上。看着她与刘主任交谈时,眼神专注,神情沉静,引经据典又结合实际设备条件提出可能的改良思路,那份在专业领域内自然流露的自信与光彩,与她平日里温和内敛的模样有所不同,动人心弦。
参观完主要区域,刘主任临时接到个紧急电话,告罪离开。周聿深便带着林晚信步走到走廊尽头的理疗室窗外,里面几位穿着旧军装、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治疗师的帮助下进行复健,动作缓慢而艰难。
“这里很多老同志,年轻时为国负伤,如今年纪大了,旧伤复发,疼痛难忍。”周聿深望着里面,声音低沉,“西药和物理治疗有时效果有限,而且副作用不小。如果能引入更温和有效的中医理疗,对他们会是福音。”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位老人正咬着牙,额角沁出冷汗,却仍坚持抬起僵硬的手臂。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济安堂世代行医,讲的便是悬壶济世,见到此情此景,她无法不动容。
“我明白。”她轻声道,眼神却格外坚定,“这里的基础很好,如果能系统性地引入针灸、艾灸、推拿,并针对不同旧伤制定个性化方案,配合药浴……我相信能大大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
“有初步构想了吗?”周聿深侧头看她。
“有一些。”林晚点头,“可能需要时间做一些更详细的调研,结合每位老同志的具体情况……”
正说着,旁边一间治疗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位面色痛苦、身形高大的老人踉跄着扶门而出,几乎撞到林晚。周聿深眼疾手快,一把将林晚护向身后,另一只手已稳稳扶住了那位老人。
“老团长?”周聿深眉头微蹙。
“聿深啊……没事,老毛病,这条腿……不中用了……”老人满头是汗,嘴唇发白,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您先别动。”周聿深将老人扶稳,让他靠住门框。
林晚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老人家,我是医生,能让我看看吗?”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了林晚一眼,似乎有些迟疑。周聿深对他点了点头:“老团长,这位是济安堂的林医生,医术很好。”
林晚蹲下身,仔细询问和触诊了一下老人的膝关节,又看了看他的舌苔,问了几个问题。心中便有了初步判断。是严重的寒湿痹阻,加上旧伤导致的经络不通。
“老人家,您这是旧伤引起的急性疼痛,我可以用针灸先帮您缓解一下,您愿意试试吗?”林晚仰头看着老人,眼神清澈而诚恳。
老人疼得厉害,见周聿深也在一旁,便点了点头。
林晚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便携针包(职业习惯使她总会带上几样必备器具)。她让周聿深帮忙将老人扶到旁边的治疗床上,手法娴熟地取穴、消毒、进针。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指尖稳定,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周聿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看到林晚微微蹙起的秀眉,看到她额角细微的汗珠,更看到她下针时那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与力量。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药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雅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不过十来分钟,老人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痛苦神色明显缓解,他长长舒了口气:“咦……好像……松快多了?没那么针扎似的疼了……”
林晚微微一笑,轻轻捻动着银针:“气血通了就会好很多。这只是临时缓解,后续还需要系统治疗。”
老人惊讶地看着林晚,又看向周聿深,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感激。
这时,刘主任也急匆匆赶了回来,见到这一幕,更是对林晚连连道谢,态度愈发恭敬。
后续又聊了一些合作的可能性和初步规划,林晚答应回去后会整理一份详细的建议方案。离开休干所时,已是夕阳西下。
坐上车,林晚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感慨万千。今天所见,让她更坚定了某种想法。
周聿深开着车,目视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今天,谢谢你。”
“周先生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林晚收回目光,看向他线条冷硬的侧脸,“反而要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看到另一个需要帮助的群体。”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声音。
在一个红灯前,周聿深缓缓停下车,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林晚,那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窗外的霞光,也映着她的身影。
“林晚。”他第一次省略了“医生”这个称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不知你今晚,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林晚的心,因他这声称呼和紧随而来的询问,蓦地一跳。她迎上他的目光,在那片深邃里,看到了某种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期待。霞光透过车窗,将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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