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周聿深的车准时停在了济安堂门口。林晚早已准备妥当,她换上了一身质地优良的月白色改良旗袍,领口缀着盘扣,样式简洁大方,既不失礼,又不会过于隆重,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温婉的发髻,略施淡妆,褪去了白日里的几分清冷,更添娴静气质。
周聿深看到她走出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欣赏,随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他依旧下车为她开门,动作流畅自然。
“等久了?”他坐回驾驶座,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语气比平时更缓和些。
“没有,刚准备好。”林晚系好安全带,手指微微蜷缩,泄露了一丝内心的紧张。她注意到周聿深今天穿的也是便装,深蓝色的衬衫,熨帖的西裤,少了几分体制内的严肃,更显得肩宽腰窄,气质卓然。
车子驶向城西一个以低调奢华着称的私人会所。一路上,周聿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些许不安,主动介绍了一下今晚可能会见到的人。
“主要是文化局的赵副局长,还有博物院的两位老专家,对传统医药史很有研究。另外就是卫生系统的两位朋友,人都不错,说话比较直接,但没什么坏心思。”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就当是寻常交流,不用有负担,他们知道你是我特意请来的‘专家’。”
“特意请来的专家”这几个字,被他用一种平淡却笃定的语气说出,像是在她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宣告着她的分量。林晚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点了点头:“我明白,谢谢周先生。”
会所的环境果然清幽雅致,服务生训练有素,引着他们穿过回廊,来到一个名为“听松”的包间。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正品茶闲聊,气氛轻松。
见周聿深进来,众人都笑着打招呼,目光随即落在他身旁的林晚身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打量。
“聿深来了。”
“这位就是林医生吧?果然年轻有为,气质不凡。”
周聿深从容地替林晚引荐。文化局的赵副局长是个面带笑容的中年人;博物院的两位老专家,一位姓钱,一位姓孙,都戴着眼镜,目光睿智;卫生系统的两位,一位是分管中医药发展的李处长,另一位是某三甲医院的中医科主任,姓王。
林晚落落大方地一一问候,姿态不卑不亢。她能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虽然带着审视,但并无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对周聿深带来的人的探究。
周聿深很自然地替林晚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这个细微的举动,落在在场这些精明人眼里,含义不言自明。大家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话题很快重新热络起来。
起初,话题还围绕着一些时政新闻和文化活动。林晚安静地听着,并不多言,只是在她熟悉的领域,比如钱老专家提到某次文物修复中使用了传统植物染料时,她会适时地补充一两句关于那味药材的特性和其他用途,言辞精准,见解独到,立刻引起了钱老的兴趣。
“哦?林医生对这方面也有研究?”
“家学渊源,略知一二。”林晚谦逊地回答。
周聿深坐在一旁,并不多插话,只是偶尔在她发言后,目光会落在她侧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藏品。当侍者上来斟茶时,他会很自然地将她面前的杯子稍稍挪开一点,避免被不小心碰到。这些细微的照顾,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话题渐渐转向了传统医学的现状与发展。李处长和王主任显然是今晚讨论的主力。
“现在政策是鼓励中医药发展,但落实到基层,困难不少啊。”李处长感叹道,“像林医生家这样的老字号医馆,传承不易。标准化、规模化是个难题,年轻一代愿意沉下心学、能学出来的,更是凤毛麟角。”
王主任接过话头,语气更直接些:“是啊,而且社会上对中医的质疑声一直存在。总觉得不够‘科学’,见效慢。我们医院的中医科,有时候想开展些新项目,引进些人才,也常常掣肘。”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周聿深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定调子的分量:“质疑源于不了解,也源于好的东西没有真正被看到、被体验到。传承需要守正,也需要创新,更需要像林医生这样,既有扎实功底,又有现代视野和实践能力的年轻人,沉下心去做事。”
他的话不多,却瞬间将林晚推到了话题的中心,并且明确表达了支持的态度。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晚身上。这次,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重视。
林晚感受到周聿深话语里的支撑,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和勇气。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清亮的眼眸,声音柔和却清晰地说道:“李处长和王主任说的都是现实问题。济安堂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但我认为,中医的优势在于其整体观和个性化调理,这是现代医学很好的补充。我们一方面要坚持古法传承,确保疗效的根本,比如药材的道地、炮制的精良;另一方面,也不能固步自封,可以尝试用现代人更容易接受的方式去传播和运用,比如结合现代营养学、运动康复来制定更完善的方案,或者利用新媒体科普一些实用的养生知识。”
她顿了顿,想到了休干所的合作,继续说道:“同时,我觉得中医不应该只局限于诊室。像我们最近在和军区休干所探索的合作模式,将中医理疗融入老干部的日常康养中,针对他们的常见病、慢性病进行系统性的调理和预防,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尝试方向。既能发挥中医‘治未病’的优势,也能让更多人直观地感受到中医的价值。”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既有对现实的清醒认知,也有积极的思考和具体的实践方向,不空谈理论,显得务实而有力。
钱老专家首先表示赞同:“林医生说得在理!中医的根不能丢,但形式和传播方式可以创新。你们和休干所这个合作,很有意义!这才是真正把老祖宗的好东西用到了实处。”
孙老也点头:“是啊,尤其是对老年群体,中医在慢病管理和提高生活质量方面,大有可为。”
李处长和王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欣赏。他们原本以为周聿深带来的只是个关系不错的年轻医生,没想到对方不仅有真才实学,而且思路开阔,言之有物。
“林医生的想法很接地气。”李处长语气热络了不少,“我们处里最近也在筹划一个‘名医名家下基层’的活动,重点就是推广中医适宜技术。不知道林医生有没有兴趣参与?可以把你们的经验分享一下。”
“还有我们医院,”王主任接口道,“一直想建立一个更完善的中西医结合康复平台,尤其在骨伤和神经康复方面。林医生既然有和休干所合作的经验,或许我们可以找机会深入聊聊?”
这突如其来的认可和邀约,让林晚有些受宠若惊,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周聿深。他正端起茶杯,唇角似乎噙着一抹极淡的、满意的笑意,接触到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对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是鼓励和支持。
“谢谢李处长、王主任的认可,”林晚稳住心神,得体地回应,“这些都是很好的学习和交流机会,济安堂和我本人都非常愿意参与,为中医药发展尽一份力。”
接下来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热烈。林晚逐渐放松下来,也能更自如地参与到讨论中。她发现,周聿深的这些朋友,虽然身份不凡,但大多是真性情,在专业领域各有建树,交流起来颇有收获。周聿深虽然话依旧不多,但总能在他开口时,恰到好处地引导话题,或者在她可能被某个过于专业的问题难住时,用一两句话轻松带过,无形中为她化解了可能出现的尴尬。
他就像一个沉稳的舵手,在她初次驶入这片陌生水域时,始终在她身边,为她把握方向,抵挡风浪。
晚餐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送走各位客人,只剩下周聿深和林晚站在会所安静的门廊下。夏夜的微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包厢内的喧嚣。
“感觉怎么样?”周聿深低头看她,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晚抬头,看着他被廊灯勾勒出的深刻轮廓,心底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紧张过后的松弛,有被认可的欣喜,更有对他不动声色维护的深深感激。
“很好。”她诚实地回答,眼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比我想象中要轻松。谢谢您,周先生,给我这个机会,也……谢谢您刚才一直帮我。”
她知道,如果没有他,她或许连踏入这个圈子的机会都没有,即便进来了,也可能寸步难行。
“是你自己足够优秀,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周聿深的目光深邃,里面映着点点灯火,也映着她的影子,“我并没做什么。”
他总是这样,将功劳轻描淡写地归功于她。但这种低调的肯定,比任何夸赞都更有力量。
他抬手,似乎想帮她拂开被风吹到脸颊的一缕发丝,但手指在空中微微一顿,最终还是自然地垂了下去,转而说道:“走吧,送你回去。”
回程的车厢内,一片静谧。但这次的静谧,与来时那种带着试探和紧张的安静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共同经历后的、心照不宣的安宁与融洽。林晚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感觉自己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壁垒,看到了周聿深世界的另一面,也让他世界里的重要人物,看到了她的价值。
这种被他郑重引入他生活圈子的感觉,让她心底那份悸动,变得更加真实而深刻。
车子快到济安堂时,周聿深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下周末,老团长那边想再请你过去一次,做个复诊,顺便看看他按你教的养生操练习得怎么样。刘主任也会在,把一些合作细节最后敲定下来。”
这是正事,林晚自然应下:“好的,我安排时间。”
“嗯。”周聿深应了一声,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加了一句,“到时候,我接你。”
不是询问,而是告知。仿佛这已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林晚的心轻轻一颤,没有拒绝,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车子在济安堂门口停下。周聿深依旧下车相送。
林晚站在门前的台阶上,转身面对他:“周先生,今晚……真的很感谢您。”
周聿深站在比她低一阶的位置,微微仰头看着她,廊檐下的灯光在他眼中投下深邃的阴影。“林晚。”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去掉了姓氏和职位,如同那次在车里一样,但这次,语气更加自然,带着一种明确的亲近。
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屏息看着他。
“不用总说谢。”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不远,却重重落在她的心上,“以后,这样的场合可能还会有。我希望你能慢慢习惯。”
这话语里的含义,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他不是只想让她参与一次,而是希望她能够融入他的生活,成为他社交圈的一部分。
林晚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幸好夜色遮掩了她的窘迫。她迎着他等待的目光,看到了里面那份不容错辩的认真和期待。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的。”
周聿深眼底深处,那簇幽暗的火焰似乎终于清晰地燃烧起来,亮得惊人。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带着温度,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早点休息。”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刚才更沙哑了几分。
“您也是。”
看着他的车子驶远,林晚才缓缓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如同上次一样,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但这一次,充斥在心间的,不仅仅是悸动和慌乱,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朗和坚定的喜悦。
他几乎已经挑明了他的意图,而她也给出了明确的回应。他们之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在今晚,被彻底捅破了。
“晚儿,是周首长送你回来的?”林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了然的笑意。
林晚推开内堂的门,看到父亲正坐在灯下看书,显然是在等她。
“嗯。”她走过去,在父亲身边坐下,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林父放下书,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啊。周首长是个靠得住的人。他那个圈子,虽然复杂,但他能把你带进去,就是有心了。”
“爸……”林晚有些不好意思。
“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父乐呵呵地,“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这位周首长,心思深沉,但对你,是用了真心的。你呀,就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
跟着自己的心走……林晚回味着父亲的话。她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偏向了那个叫周聿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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