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掐灭烟头的手在抖,火星落在裤脚,烫出个小黑洞。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9点05分,像盯着块烧红的烙铁——这场景,和昨天一模一样。
“去不去啊?”王强不耐烦地敲着货箱,保温杯放在旁边,“雾凇疗养院”的logo清晰得刺眼,“不去我找别人了,这单可是算绩效的。”
绩效?林默摸了摸裤兜,铜盒子硌得慌,里面的齿轮吊坠和从疗养院暗格里摸的半块正贴在一起,像两块吸铁石。他突然扯出个笑:“去,怎么不去。”
这次他没骑电动车,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话痨,刚过山脚就开始念叨:“小伙子去疗养院看亲戚?那地方邪乎得很,前几年有个快递员进去送件,出来就说看见自己爷爷了,可他爷爷早死十年了……”
林默没接话,指尖摩挲着铜盒子。车窗外的树飞速倒退,叶子明明是绿的,却看得人眼晕,像是有人在快进播放。等司机说“到了”,他低头看表——9点06分,一分不差。
疗养院大门果然锁着,锈锁吊在门上晃悠。林默没推门,绕到侧墙,昨天没注意到这儿有棵老槐树,树干上刻着圈圈年轮,最外面那圈歪歪扭扭写着“3.14”。他踮脚够到树杈,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串钥匙,钥匙链是个小小的时钟模型,指针卡在3点14分。
主楼走廊比昨天更暗,所有房间门都关着,只有307的门缝透着光。林默拧钥匙开门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回头却没人,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在晃,像是有人刚从那里跳出去。
“来了。”轮椅上的老人转过脸,这次他没背圆周率,手里捏着个旧相框,里面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眉眼和林默有七分像。
“这是我儿子,”老人指了指照片,“跟你一样,也爱啃指甲。”
林默的手猛地顿住——他确实有啃指甲的习惯,连母亲都嫌他改不掉。
“十年前他送我来这儿,说等我记起圆周率小数点后二十位,就接我回家。”老人笑了笑,皱纹堆成一团,“可我记到第十八位就卡住了,他也再没来过。”
林默的心沉了沉,想起爷爷葬礼那天,父亲确实没来,说在外地出差。
“墙里的钟又要响了。”老人突然侧耳听着,“你听,咔哒,咔哒……”
卫生间的墙果然在震动,比昨天更剧烈。林默冲进去,暗格还在,里面却多了本日记,纸页泛黄,字迹和照片背后的一模一样。最新一页写着:“2013年6月18日,爸说墙里的钟在催了,他要去‘补全’那两位数字。”
下面画着个齿轮,一半涂黑,一半留白,正好能和他兜里的吊坠对上。
“叮铃——”
墙里的钟响了,这次不是一声,是连绵不绝的脆响,像有无数个铃铛在同时摇晃。林默回头看时,轮椅空了,床上的病号服叠得整整齐齐,名牌旁边放着半块齿轮吊坠,和他手里的拼在一起,正好是个完整的圆。
铜盒子在兜里发烫,他掏出来一看,盒盖自己弹开了,里面的藤蔓纹路正顺着盒壁往上爬,缠向他的手腕。
“补全它。”老人的声音从墙里传来,带着回声,“补全了,钟就不转了。”
林默突然想起日记里的话,还有爷爷照片背后的“圆周率起始”。他抓起两块齿轮吊坠,按在暗格的凹槽里——那里正好有个圆形的槽。
“咔哒”一声,齿轮合缝的瞬间,墙里的钟突然停了。
林默冲出卫生间时,看见307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掀动了日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快递单,收件人是“林默”,寄件人是“陈建国”,日期是十年前的今天,备注栏写着:“第十八位是2,第十九位是3,第二十位……等你告诉我。”
手腕上的刺痛突然消失了,藤蔓纹路没了踪影。林默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9点10分,电量满格。他给王强打了个电话,那边吵吵嚷嚷的:“小林啊,正好,过来签合同,你小子运气好,转正了!”
走出疗养院时,阳光刺眼。林默回头看了眼,主楼的墙皮明明是灰色的,却好像有金光在砖缝里流动。老槐树上的钥匙不见了,年轮最外面那圈“3.14”旁边,多了个小小的“23”。
他摸了摸裤兜,铜盒子还在,打开一看,里面的齿轮吊坠不见了,只剩张纸条:“钟走累了,该歇歇了。”
出租车还在山下等,司机见他出来,探头问:“这么快就出来了?没看见啥怪事?”
林默笑了笑,拉开车门:“没,就看了个老朋友。”
车开出去很远,他好像还听见风里传来声钟响,清脆得像冰块落地。低头看手腕,那道淤青还在,只是形状变了,像个小小的句号。
喜欢铜盒报时人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铜盒报时人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