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像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切断了教室里所有的喧嚣。
同学们如同归巢的鸟雀,纷纷跑回自己的座位,原本嘈杂的空间迅速被一种压抑的安静所取代。
然而,铃声的余音还未完全消散,王凯俊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进了教室。
他的头压得很低,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那片阴影之下,仿佛潜藏着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
同学们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他惯常的装酷耍帅,毕竟,对于这位家境优渥、脾气不小的“校霸”来说,这并非什么稀奇的举动。
地理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她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如同老旧的收音机,在教室里单调地回响,滔滔不绝地传授着那些早已被公式化的知识点。
陈潇没有听课,他的思绪早已飘飞。
他摊开的是一本崭新的练习册,上面写着的,是至少一个星期后老师才会讲到的内容。
他的笔尖在纸上飞速移动,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小县城的教育,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滞后性与公式性。
简单题偶尔提及,中等题作为重点反复咀嚼,而那些真正能锻炼思维的难题,则被轻描淡写地跳过,仿佛它们不存在一般。
陈潇想了很多,他想到了江城一中那种充满挑战与思辨的课堂,想到了那些能与他进行思想交锋的老师与同学。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窒息的沉闷。
教室里,众生百态。有人偶尔发呆,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有人盯着墙上的秒针,看着它一圈圈地徒劳转动;还有像刘星雨一样,正襟危坐,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可陈潇没有注意到,从他进入教室的那一刻起,有一双眼睛,就从未离开过他的身影。
那目光,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担忧,像一根温柔的丝线,跨越了数排课桌的距离,悄悄地缠绕在他身上。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如同特赦的号角。
王凯俊敲了敲前面同学的桌子,用右手比了个“耶”的手势。
那个同学秒懂,心领神会地回了个“oK”的手势,便立刻起身,跟着王凯俊朝着厕所走去。
厕所里,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草味,三三两两的同学聚在一起,吞云吐雾,头顶“仙气”弥漫。
王凯俊自然是这群人里的头头。
他从别人手里接过烟,狠狠地抽了两口,然后将烟头摁灭在墙上,恶狠狠地一巴掌拍在厕所的隔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tm的,那个陈潇也太拽了一点,总是摆出一副别人欠他几十万的样子!”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嫉妒。
见头头王凯俊大发雷霆,身边的跟班们也都立刻附和起来:“就是啊,就是,俊哥,他一个转校生,有什么好牛的!”“俊哥,要不要我们……帮你‘教育教育’他?”说完,还对王凯俊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你们看着办!”王凯俊丢下这句冰冷的话,便转身朝着教室走去。他需要保持一个“好学生”的表象。
他前脚刚走,厕所里顿时传来了兴奋的叫喊声:“好的凯哥,我们这就去找浩哥!”说完,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高三教学楼的方向涌去。
等到厕所再次安静下来,一个隔间的门才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一个顶着标志性平头的男孩,王大锤,探出头来。
他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敢从里面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些许惊魂未定。
他急急忙忙地朝着教室跑去,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刚才听到的对话。
就在他朝楼梯口拐下时,却因为跑得太急,一头撞倒了正准备去教室的地理老师。
书本散落一地,王大锤瞬间懵了,他手忙脚乱地扶起老师,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在看清眼前的男孩是王大锤后,地理老师像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对象。
她指着王大锤的脖子,气不打一处来地大骂:“王大锤,你走路没长眼睛吗?还是急着去投胎啊?”很显然,她被撞得不轻,但她还是努力保持住了老师的身份,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只是没好气地对王大锤命令道:“来办公室!”
说完,她便气鼓鼓地朝着办公室走去。
王大锤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乖乖地跟在后边。
办公室里人很少,只有几位老师在批改作业。
王大锤就那么低着头,站在地理老师旁边,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等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去上课后,地理老师才走到门口,“咔哒”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这一声关门声,让王大锤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你看看你!”地理老师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恨铁不成钢,“学习学习不上心,平时上课不专心也就算了,现在连下课了,你连走个路都走不清楚!
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你看看人家刘星雨同学,父母那样了,她都那么努力,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学学人家?你呀,就是没有吃过苦……”
王大锤低着头,默默地听完了地理老师所有的训斥。
他伫立良久,才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以后在你的课上,再也不睡觉了。”
老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叹了口气,把地理课本递给王大锤,让他先回了教室。
教室里,地理老师在讲台上继续讲着课。不过,她今晚似乎格外“关照”王大锤。一有问题,就叫王大锤起来回答。
只要是他没有回答上来,就会毫不留情地调侃他两句,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王大锤当然毫不在意,可是在连续几次后,地理老师突然变卦了。
她宣布,从现在开始,王大锤只要没有回答上一个问题,就得把当堂课的知识点抄写一遍。
这个惩罚,顿时就整得王大锤汗流浃背了。
这节课,最忙的是地理老师,而流汗最多的,则是王大锤。他的手因为不停地抄写而酸痛不已,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度日如年啊,这简直是他的至暗时刻。
不知熬了多久,下课铃声终于响起,王大锤也终于迎来了他的解放。
坐在座位上好一会,王大锤才缓过气来。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撇头看了一眼陈潇的位置,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不好!”王大锤惊呼一声,脑子里瞬间闪过厕所里听到的对话,他急急忙忙地朝着教室外跑去。
陈潇想要快点回家和奶奶一起吃饭。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家的话,奶奶是不会先动筷子的。
所以,他提前就收好了书包,下课铃一响,便第一个离开了教室,朝着校门口走去。
夜色已深,校园里的人流渐渐稀疏。
陈潇快步走着,在他就快要走到灯火通明的大门口时,三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就是陈潇吧?”为首的一个黄毛混混,歪着头,用一种挑衅的语气说道,“听说你很拽哦!”
没等陈潇反应过来,他就被三人逼到了旁边一条灯光昏暗的小道里。
这里光线很暗,只有远处路灯投来的一点微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奇形怪状。
陈潇就这样被三人围在中间,可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得可怕。
他看了一眼三人中一个体型较瘦的男生,陈潇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自己班的同学,平时总是跟在王凯俊屁股后面。
不过陈潇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会找自己麻烦。
“陈潇是吧,”那个同班的瘦高个冷笑一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喜欢上了一个自己不该喜欢的女孩!”
此话一出,陈潇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明显一愣。
但随即,他便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好好好,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话音刚落,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朝着陈潇的脸呼了过来。
好在陈潇反应迅速,侧身躲了过去。可双拳难敌四手,他的胸口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虽然学生的力量都不是很大,但陈潇还是感到一阵气血翻涌。
见情况不对,陈潇瞅准一个空隙,一个箭步就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是他一贯的准则。
毕竟在跑这方面,他陈潇也还是很在行的。
就在陈潇快要跑到大道,看到希望之光时,那个身材偏瘦的同班同学,却像鬼魅一样,径直挡在了他的前面。
“tNNd!”陈潇心里暗骂一句,看来是免不了要打一场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书包,握紧了拳头,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就在他准备主动出击,奔向那个身材偏瘦的男生时——
“义父,我来助你!”
一句空旷、嘹亮,甚至带着些许戏剧性转音的男声,如同一道惊雷,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声音在空旷的小道里回荡,一个平头男孩的身影,如天神下凡般出现在了几人面前。来人正是王大锤!
只见他直接撸起了校服的袖子,露出并不粗壮但很结实的胳膊,用力地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口,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气势。
王大锤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瞬间就引来了周围刚下课、还未离校的同学们的注意。
看到情况不对,围观的目光越来越多,那三人只好悻悻地收起了嚣张的气焰,临走时还丢下一句狠话:“王大锤,算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完,便迅速消失在了漆黑的小道尽头。
见几人离开,王大锤才立刻跑向陈潇,左看看右看看,像检查珍宝一样,确定陈潇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接着便把他刚才在厕所里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陈潇听。
说完,他还一脸担忧地看着陈潇说道:“陈潇,你知道他们嘴里的浩哥是谁吗?他是高三的留级生,听说在社会上认识的人很多,心狠手辣。总之,你以后还是小心点吧!”
听了王大锤的话,陈潇只是平静地向他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便转身朝着校门口走去。
看着陈潇那依旧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背影,王大锤才再次忍不住喊道:“陈潇,你准备怎么感谢我呢?”
陈潇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过头来。夜色中,他的眼神深邃而明亮,他对着王大锤说:“今后的早餐,我包了!”
说完,便径直离开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你懂“义父,我来助你!”的含金量吗?
看着陈潇离开的方向,王大锤的嘴都快咧到后脚跟了。
后知后觉的他才反应过来,对着陈潇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陈潇,我要吃大馒头,有盆那么大的!”
夜风吹过,将他的喊声送得很远很远。
而在远处教学楼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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