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经接近尾声。善缘堂后院的老槐树开始飘落黄叶，在石板地上铺了一层金黄。李小雨蹲在树下，小心翼翼地用毛笔在一块桃木牌上写着什么，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雨，写好了吗？丁肇中从堂屋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马上好，丁叔。李小雨抬头笑了笑，脸色比三个月前红润了许多，眼睛也有了神采。她手腕上还戴着那根红绳，只是上面的铜钱增加到了七枚。
丁肇中把药碗放在石桌上，凑过去看桃木牌。上面工整地写着胡三太爷之位，字迹娟秀有力。
不错，比你爸写得好多了。丁肇中笑着捋了捋胡子，你爸上次写的牌位，胡三太爷看了怕是得气活过来。
李小雨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得像风铃：我爸现在可认真了，初一十五上供从不含糊，连肉都戒了。
知道，知道。丁肇中把药碗推给她，把药喝了，今天最后一副。
李小雨皱起鼻子，盯着黑乎乎的药汤：丁叔，我都好了，能不能不喝这个了？太苦了...
良药苦口。丁肇中板起脸，眼里却带着笑意，你忘了上个月偷懒少喝两次，半夜发烧是谁照顾你的？
李小雨吐了吐舌头，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完，然后赶紧塞了块冰糖进嘴里。这三个月来，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善缘堂的后院。医生说她的精神分裂症奇迹般好转，但建议继续观察。而丁肇中知道，她的身体虽然康复了，但魂魄还需要时间稳固。
丁叔，我昨晚又梦见它们了。李小雨突然小声说，手指轻轻抚摸着桃木牌，那五只小狐狸...它们在梦里对我笑，还舔我的手。
丁肇中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它们...看起来怎么样？
很漂亮，毛色发亮，眼睛像宝石。李小雨眼睛亮晶晶的，它们围着我转圈，然后变成五个光点飞走了...我觉得，它们不恨我了。
丁肇中点点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说明胡翠花在长白山的超度仪式起了效果，那些冤魂真的得到了安息。
丁师傅！丁师傅在吗？前堂传来喊声。
丁肇中拍拍李小雨的肩膀：你在这继续写牌位，我去看看。
善缘堂前厅，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欣赏墙上的仙家画像。他约莫五十出头，梳着油光水滑的背头，手腕上戴着一串乌黑发亮的念珠。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露出一张保养得当的脸和过分热情的笑容。
您就是丁师傅吧？久仰大名！男人拱手作揖，动作夸张得像在演戏，鄙姓张，张明远，从哈尔滨慕名而来。
丁肇中不动声色地打量来人。这人身上有股违和感——表面光鲜，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市侩；言辞恭敬，眼神却飘忽不定。更重要的是，丁肇中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血腥，而是某种阴邪之物散发的气息。
张先生有何贵干？丁肇中没请对方坐，自己先坐到了主位上。
张明远不请自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红布包：听说丁师傅法力高强，特来请您看看这件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露出一块黑漆漆的骨头，上面刻满了古怪的符文。
丁肇中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那骨头是人骨无疑，符文则是西南某种邪术的咒语。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东北，更不该被普通人随身携带。
张先生从哪得来的？
家传的，家传的。张明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祖父当年在云贵一带做生意，带回来的。听说能招财进宝，保家宅平安。
丁肇中冷笑一声：招的是阴财，进的是冥宝，保的是鬼宅平安吧。
张明远脸色一变，随即又堆起笑容：丁师傅果然慧眼如炬！实不相瞒，自从得了这东西，家里确实...不太平。所以特来请您化解。
丁肇中正要说话，后门帘子一掀，李小雨拿着写好的牌位走了进来：丁叔，我写好了——她看到有客人，立刻噤声，低头快步走向供桌。
张明远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李小雨的背影：这位是...
我徒弟。丁肇中声音冷了几分，张先生，这东西我处理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张明远却像没听见一样，目光一直追随着李小雨：小姑娘面相不凡啊...灵台清明，慧根深厚...难得，难得...
李小雨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放好牌位就匆匆退回后院。丁肇中站起身，语气强硬：张先生，请回吧。
张明远这才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包好那块骨头：丁师傅别急着拒绝。这样，东西先放您这，您再考虑考虑。我住在长春大饭店808房，随时恭候。说完，他放下红布包，不等丁肇中反对就快步离开了。
丁肇中盯着那红布包，眉头紧锁。他掐指一算，今日正值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将开，这时候来这么个邪门玩意儿...
二虎！他喊来徒弟，去后院桃树下挖一坛老酒出来，再准备五谷盐茶，我要封存这东西。
夜深人静，丁肇中独自在堂内做法封印那块邪骨。烛光摇曳中，他突然感觉一阵阴风从脚底升起，耳边响起细碎的窃笑声。
老黄？他头也不回地问。
黄天霸应声出现在供桌上，今晚他化形成个黄毛小子，啃着一根玉米：老丁，那姓张的不是好东西。
我知道。丁肇中继续画着符咒，查到他什么来头了吗？
黄天霸吐出玉米芯，压低声音：你绝对想不到——他本名张铁柱，二十年前是李德华工地上的工头！
丁肇中手一抖，朱砂笔在符纸上划出一道红痕：什么？
千真万确！黄天霸跳下供桌，我跟着他回酒店，那家伙一进屋就现了原形——对着镜子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底下那张脸，啧啧，全是疤，跟被野兽抓过似的。
丁肇中心头一凛：他认出小雨了？
肯定认出来了！黄天霸搓着手，我偷听他打电话，说什么那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活着父债女偿之类的...老丁，他来者不善啊！
丁肇中放下笔，快步走到后院。李小雨已经睡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恬静的脸上。丁肇中轻轻在她床头贴了张护身符，又检查了门窗上的禁制。
回到前堂，他取出三炷香点燃：胡家仙、黄家仙、蟒家仙，弟子丁肇中恭请三位仙家速来商议！
胡翠花最先现身，今晚她穿了一身素白，神色凝重：老丁，我正想找你。胡三太爷感应到长春地界有邪气汇聚，让我来看看。
接着是莽天凤，她比上次见面更加清瘦，脸色苍白如纸：我闭关未满，何事急召？
丁肇中把张铁柱的事一说，三位仙家都变了脸色。
胡翠花烟袋锅子敲得啪啪响：好个张铁柱！当年就是他带头打死的狐狸崽子，剥皮卖钱！
莽天凤冷声道：他现在修的是西南尸鬼道，那块人骨是子母阴煞的法器，专吸少女精气。
黄天霸跳脚：那他还盯着小雨看！老丁，得赶紧把那丫头藏起来！
丁肇中摇头：躲不是办法。张铁柱既然找上门来，必定有所准备。我们得先发制人。
四人商议到鸡鸣时分，终于定下计策。胡翠花回山请胡三太爷法旨；黄天霸继续监视张铁柱；莽天凤则守在善缘堂保护李小雨；丁肇中负责联系李德华，提醒他警惕。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中午，李德华和王秀琴兴冲冲地来到善缘堂，说遇到位张大师能帮他们彻底清除家中残余的阴气。
那张大师是不是叫张明远？丁肇中急问。
对对对！李德华点头，他说和小雨有缘，要免费为她做场法事，保她一辈子平安！
丁肇中脸色大变：糊涂！那是——
话未说完，后院突然传来李小雨撕心裂肺的尖叫！
丁肇中箭一般冲向后院，三位仙家同时现身。只见李小雨倒在地上抽搐，七窍冒出黑烟，手腕上的红绳已经断裂，铜钱散落一地。而更可怕的是，她身边站着张铁柱——此刻他已经撕去伪装，露出一张狰狞的疤脸，手里举着那块人骨，口中念念有词。
张铁柱！李德华惊骇万分，怎么是你？！
张铁柱狞笑：李包工头，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他踢了踢地上的李小雨，你闺女可比那些狐狸崽子耐玩多了...
原来，张铁柱当年在打死狐狸后不久，工地就接连出事，五个工人相继惨死。他逃到西南，机缘巧合学了邪术，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报复。发现李小雨还活着，便决定用她炼制子母阴煞。
丁肇中怒发冲冠，桃木剑直指张铁柱：孽障！放开那孩子！
张铁柱狂笑，手中人骨突然冒出绿火：晚了！阴煞已成，你们都得死！
胡翠花烟袋一挥，蓝色火焰扑向张铁柱；黄天霸化作一道黄光直取其双目；莽天凤则飞身护住李小雨。丁肇中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在桃木剑上，剑身顿时红光暴涨！
一场正邪大战，在善缘堂的后院轰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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