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手腕上那道新鲜的红痕,像一根刺,扎在苏棠的眼底。她不确定那是什么造成的,是意外,还是这冷宫深夜里的另一种隐秘?她按捺住探究的冲动,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这位新“邻居”保持着无形的界限。
然而,命运的戏弄总是不期而至。
或许是那夜浣衣局淋雨受寒,又或许是连日来的精神紧绷耗尽了心力,在这天深夜,苏棠发起了高烧。
起初只是觉得浑身发冷,牙齿打颤,她将那床薄被裹了又裹,却依旧感觉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随后,热度猛地窜起,像野火燎原,烧得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找点水喝,却浑身酸软无力,刚撑起半个身子,就又重重跌回冰冷的床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黑暗中,她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完了……她迷迷糊糊地想,难道没死在裴琰的算计里,没死在刺客的刀下,反倒要因为一场风寒,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冷宫的破床上?
不甘心……她还有那么多谜团没解开,还没有……还没有真正地活过……
就在她意识逐渐涣散,几乎要沉入黑暗时,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细微的动静。是青黛吗?她会过来吗?还是只会冷眼旁观?
苏棠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些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额头。那触感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却像一滴甘霖落在了干涸的土地上。
“……好烫。”一个极轻的声音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是青黛。
苏棠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感觉到青黛似乎慌乱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脚步声匆匆离去。是去叫人了?不,冷宫里不会有人管她们的死活。
就在苏棠几乎再次失去意识时,脚步声又回来了。一块冰凉湿润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她滚烫的额头上。那突如其来的凉意刺激得她微微一颤。
青黛在照顾她?
为什么?
苏棠混沌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但高烧带来的眩晕和不适很快将这疑惑淹没。她只是本能地汲取着那额头上传来的、微不足道的凉意。
青黛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笨拙。她似乎找不到干净的水,只能用少量珍贵的饮用水浸湿布巾,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替她更换。期间,苏棠因为难受而无意识地呻吟或辗转,青黛便会吓得缩回手,过了一会儿,才又试探着继续。
没有言语,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布巾拧动的水声,以及窗外呼啸的风声。
后半夜,苏棠的烧退了一些,意识也清醒了些许。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惨淡月光,看到青黛蜷缩在她床边的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似乎睡着了。她手里还攥着一块半干的布巾,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那抹忧郁挥之不去。
苏棠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被派来监视她的女子,此刻却在她病重无人问津时,伸出了援手。是出于同为沦落人的恻隐之心?还是……这本身就是裴琰指令的一部分?用这种“雪中送炭”的方式,来换取她的信任和依赖?
她无法确定。
但无论如何,这块深夜覆在她额头的冰帕,这份笨拙却持续的照料,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第二天,苏棠的高烧退了大半,虽然依旧浑身无力,但总算能勉强坐起来了。
青黛醒来,见她好转,似乎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与她对视,只是默默地将一碗清澈见底、但显然是特意为她留着的米汤放在床边,然后便低着头快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仿佛昨夜那个守在床边照料她的人,只是苏棠高烧时产生的幻觉。
苏棠看着那碗温热的米汤,又看了看隔壁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
接下来的两天,苏棠的身体慢慢恢复。青黛依旧如同之前一样,沉默,疏离,仿佛那夜的照料从未发生。但苏棠注意到,她放在门口的食盒里,偶尔会多出半个馒头或者几根品相好一些的咸菜——那是青黛将自己那份本就微薄的食物,分了一部分给她。
苏棠没有说破,也没有拒绝。她默默地接受了这份无声的“馈赠”,同时,对青黛的警惕,也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或许,她并非全然是裴琰手中没有感情的棋子?
这天傍晚,苏棠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便又坐到了屋檐下的木凳上。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长,与旁边青黛那紧闭的房门投下的阴影,几乎交融在一起。
就在这时,冷宫那扇大门,再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送饭太监,也不是新的“邻居”。
是两个穿着东厂番子服饰的人,面无表情,眼神锐利。他们直接无视了坐在屋檐下的苏棠,径直走到青黛的房门前。
为首的那人抬手,用刀鞘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板。
“青黛姑娘,”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督主有请。”
苏棠的心猛地一沉!
裴琰!他果然一直看着!他甚至知道青黛的名字!
他要见青黛?为什么?是询问监视自己的情况?还是因为青黛那夜照顾了自己,引起了她的不满?
隔壁的房门缓缓打开,青黛走了出来。她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低着头,不敢看那两个番子,更不敢看苏棠的方向。
“是……”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恐惧。
两个番子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护送”着青黛,转身便走。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冷宫的大门再次哐当一声关上,锁死。院子里,只剩下苏棠一个人,和那扇依旧在微微晃动的、青黛的房门。
夕阳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宫墙吞噬,夜色开始弥漫。
苏棠坐在逐渐浓郁的黑暗里,只觉得一股寒意,比那夜高烧时更甚,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裴琰带走了青黛。
他会对她做什么?
是因为自己吗?
那块深夜的冰帕,那几分偷偷省下的食物……这些微不足道的温暖,是否反而成了催命符?
苏棠攥紧了袖中的碎瓷片,那粗糙的边缘再次硌痛了她的掌心。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任何靠近她的人,都可能因为裴琰那莫测的心思,而遭遇不测。
这种认知,比直面刀剑,更让她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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