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被带走的第三日,苏棠的高烧在自身顽强的抵抗和那来历不明的药材作用下,终于彻底退去。只是身体依旧虚弱,如同被抽走了筋骨,走几步路都觉得气喘吁吁。
午后,她正坐在门槛上,借着稀薄的阳光汲取一点暖意,冷宫那扇大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两个穿着体面些的太监,并非东厂番子,但眉宇间的倨傲丝毫不减。他们身后,跟着低眉顺眼、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乎透明的青黛。
她回来了。
苏棠的心微微一紧,目光落在青黛身上。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着,虽然极力掩饰,但苏棠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丝未能完全藏好的、劫后余生的惊悸。
看来,裴琰那里的“问话”,绝非愉快经历。
那两个太监将青黛送到门口,并未多言,只是冷冷地扫了苏棠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评估货物的漠然,随即转身离去,再次锁上了宫门。
青黛站在自己房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也没有看苏棠,只是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院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苏棠没有主动开口。她不知道青黛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裴琰对她说了什么。任何贸然的关心或试探,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最终,是青黛先动了。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面向苏棠的方向,依旧没有抬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苏采女……您的身子,可好些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棠沉默了一下,才平静地回答:“劳你挂心,好些了。”
又是一阵沉默。
青黛似乎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很低,却清晰了许多:“那便好……那……便好。”
说完这几个字,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飞快地转身,逃也似的钻回了自己的屋子,紧紧关上了门。
苏棠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房门,眉头微蹙。青黛的反应很奇怪。她似乎想传达什么,又似乎在极力隐瞒什么。那句“那便好”,重复了两遍,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的庆幸。
裴琰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又吩咐了她什么?
没等苏棠理清头绪,就在当天傍晚,晚霞将天空染成绮丽的绯红色时,冷宫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而这次走进来的人,让苏棠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裴琰。
他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并未穿官袍,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却融化不了他眼底那惯有的、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如同散步般,走进了这片被所有人遗忘的荒芜之地。
他的目光,先是淡淡地扫过青黛那紧闭的房门,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躲在门后透过缝隙窥视的青黛瞬间屏住了呼吸,连恐惧都仿佛被冻结。
然后,他的视线,便精准地落到了坐在屋檐下、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身体僵硬、脸色发白的苏棠身上。
苏棠的心脏狂跳起来,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碎瓷片。他来这里做什么?亲自来确认她的死活?还是为了青黛之事?
裴琰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靠得很近,近得苏棠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混合着淡淡檀香的气息,与她梦中那清苦的药香截然不同。
“看来,”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独特的、带着一丝阴柔的磁性,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娘娘的病,是大好了。”
苏棠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他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声音干涩:“托九千岁的福。”
“福?”裴琰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低的,带着一丝玩味,“杂家可没给娘娘什么福气。”
他顿了顿,忽然俯身,靠近。
苏棠浑身一颤,几乎要向后躲去,却硬生生忍住。
一只冰冷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轻轻触上了她的额头。
那触感,比记忆中的碎瓷片更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苏棠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着。她能感觉到他指尖那细腻冰凉的皮肤,正贴在她刚刚退烧、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额头上。
他在探她的体温。
这个认知,让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在确认她的病情?
“嗯,是不烧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收回了手。
那冰冷的触感一离开,苏棠竟觉得额头上那块皮肤,莫名地发起烫来。
裴琰直起身,目光落在她因为病弱而更显憔悴、却依旧难掩清丽轮廓的脸上,看了片刻,忽然道:“脸色还是差了些。”
苏棠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更低地垂下头。
“青黛。”裴琰忽然唤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隔壁。
隔壁的房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青黛踉跄着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深深埋下,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奴……奴婢在。”
“好生照看着。”裴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再有什么差池,杂家唯你是问。”
“……是!奴婢遵命!谢督主恩典!”青黛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连连磕头。
裴琰没再理会她,目光重新回到苏棠身上。
他看着她又长又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的阴影,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缺乏血色的唇,忽然又伸出手。
这一次,不是探额温。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耳边一缕散落的碎发,动作看似随意,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柔?
但那冰冷的触感,却让苏棠如同被电流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将那缕碎发,别到了她的耳后。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她敏感的耳廓。
苏棠的耳根,瞬间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层薄红。
裴琰的指尖在她耳后微微停顿了一瞬,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仁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异样光芒。
随即,他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娘娘好生将养。”他留下这句听不出关切的话,便转身,如来时一般从容,缓步离开了冷宫。
直到那抹墨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沉重的落锁声传来,苏棠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了背后的门框上。
她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在发烫的耳廓。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那冰冷又诡异的触感。
他刚才……是什么意思?
探体温?别头发?
这看似微不足道、甚至带着一丝亲昵的动作,由裴琰做出来,却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她心惊胆战。
她看不懂他。
完全看不懂。
而跪在院子里的青黛,直到裴琰离开许久,才敢颤抖着抬起头,看向苏棠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恐惧,有敬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苏棠没有看她,她的心很乱。
裴琰这突如其来的“探视”和那暧昧不明的举动,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彻底搅乱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
她发现,比起那个冷酷无情、杀伐决断的九千岁,这个会深夜派人送药(她几乎可以肯定是他了)、会亲自探体温、会为她别头发的裴琰,更加让她感到……害怕。
因为未知,所以更可怕。
夜色悄然降临。
苏棠回到冰冷的屋子,坐在黑暗中,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那块已经被她捂得温热的碎瓷片。
耳廓上那诡异的触感,仿佛烙印般,挥之不去。
裴琰……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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