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感觉自己沉入了一片温暖的泥沼。
意识浮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左臂那蚀骨的冰寒与灼痛,被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包裹着,如同春阳化雪,缓慢而持续地消融。体内翻腾的气血,也被另一股中正平和的暖流梳理、安抚。是陈五的药力,以及……胸口那枚青铜罗盘散发出的、与玉玺气运交融后的独特能量。
他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破碎的梦。梦中不再是葬龙峪那炼狱般的景象,而是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模糊的画面——穿着葛布麻衣的先民在广袤的土地上祭祀,巨大的篝火映照着星空,有苍老的智者仰观天象,在龟甲兽骨上刻下最初的符号……那些符号,与青铜盒、邪觚、石门上的,一脉相承,却更加原始,更加贴近天地本源。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糊着白纸的木格窗棂,窗外天色已近黄昏,橘色的暖光透过窗纸,在室内洒下柔和的光晕。身下是硬板床,铺着干净的粗布床单,盖着一床带着阳光味道的薄被。
他躺在一间简朴却整洁的厢房里。桌椅板凳都是老物件,磨得光滑,墙角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青瓷卷缸,里面插着几卷泛黄的画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和檀香味。
他还活着。而且,伤势似乎被控制住了。
他尝试动了动左臂,依旧沉重麻木,但那种仿佛有活物在皮下游走的刺痛感减轻了许多。他撩起袖子,看到那蔓延至锁骨的黑色纹路颜色确实淡了一些,边缘不再那么清晰锐利,仿佛被水晕开的墨迹。
内腑的灼痛也大为缓解,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有那种随时会崩溃的感觉。
“醒了?”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默抬头,看到陈五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缓步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色布衣,面容平静。
“感觉如何?”陈五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很自然地伸手搭上沈默的腕脉。
沈默没有抗拒。他能感觉到,陈五的手指干燥而稳定,一股细微却精纯的气息探入他的经脉,游走一圈后,又缓缓退出。
“煞气暂时被压制,内伤也稳定了些。但龙魂煞气已侵染经脉,非一日之功可除。玉玺气运虽能护你心脉,与龙煞形成微妙平衡,但长此以往,并非好事。”陈五收回手,语气平缓,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先把药喝了。”
沈默端起药碗,黑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涩气味,但他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一饮而尽。药汁入腹,化作一股暖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沈默放下药碗,郑重道。他看得出,陈五用的药和手段,都绝非寻常。
陈五摆了摆手,浑浊却清亮的眼睛看着沈默:“不必谢我。救你,亦是职责所在。”
“职责?”沈默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陈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暮色中的远山,缓缓道:“你可知道,那葬龙峪,在更古老的年代,被称作什么?”
沈默摇头。
“被称为‘镇龙墟’。”陈五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并非为了炼化龙魂以求长生或力量,而是为了……镇压。”
“镇压?”沈默心中一动,想起那空棺、遗皮,以及地底那充满怨恨的龙魂意志。
“天地有灵,地脉化龙,本是滋养万物之源。但那条龙魂,在远古时受异气污染,渐趋狂暴,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生灵涂炭。”陈五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沈默,“当时的先贤大巫,不得已,汇聚举族之力,布下‘困龙锁魂’大阵,以水银为络,以山川为锁,将其封印于地脉深处。那传国玉玺的一部分本源气运,便是当年主持封印的大巫,借王朝初立之机,引动天下气运,作为镇压阵眼的核心所在。”
沈默听得心神震动。原来真相竟是如此!不是为了私欲的炼化,而是悲壮的守护与牺牲!那血玉,那邪觚,那石门上的符号……都是这庞大封印体系的一部分!
“那血玉……”
“血玉,是控制封印、平衡龙煞的‘枢机’,也是历代‘守陵人’的信物与……传承。”陈五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它以玉玺气运为核,吸纳龙魂逸散的煞气与历代守陵人的精血魂力而成,既能安抚龙魂,也能在必要时,加强封印,或……与龙魂同归于尽。”
守陵人!沈默终于明白了陈五的身份!也隐约猜到了师父那本古籍和临终警告的由来!师父……恐怕也与这“守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张人皮……”
“是上一任守陵人,我的师兄。”陈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他天纵奇才,却心生妄念,不甘世代枯守,试图反向炼化龙魂,掌控其力,结果……引动封印反噬,自身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张人皮警示后人,血玉也因此煞气失衡,流落在外。”
原来如此!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那现在的龙魂……”
“师兄当年的妄动,已使封印松动。如今血玉被毁,玉玺气运虽现,但脱离了血玉的束缚和引导,反而可能刺激龙魂加速苏醒。加上那些觊觎玉玺、妄图掌控龙魂之力的宵小之辈不断窥探、破坏……”陈五叹了口气,“局面,比当年更加凶险。”
他看向沈默,目光变得无比严肃:“沈默,你因缘际会,得了师兄遗留的人皮传承,虽未完全继承,却已与血玉、与这龙魂煞气产生了因果。如今玉玺气运又选择了你的罗盘……你,已无法置身事外。”
沈默沉默。他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从接下那块血玉开始,或者说,从他被冠以“鬼手”之名开始,他的命运,似乎就与这些古老而危险的事物纠缠在了一起。
“我需要做什么?”他直接问道。既然无法逃避,那就直面。
“首先,养好伤,彻底掌控你左臂的龙煞和罗盘中的玉玺气运。否则,你寸步难行。”陈五道,“其次,找到传国玉玺的本体。”
“玉玺本体?”沈默一怔,“它不在葬龙峪?”
“当年用于镇压的,只是一部分核心气运。玉玺本体,早已在历史变迁中流落他处。唯有找到本体,以其完整的王朝气运,方能重新稳固封印,甚至……彻底净化那条被污染的龙魂。”陈五解释道,“这也是那些幕后之人,真正的目标之一。”
沈默感到肩头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寻找失踪千年的传国玉玺?这简直是大海捞针。
“可有线索?”
陈五走到墙角的青瓷卷缸前,取出一卷颜色最陈旧的画卷,在桌上缓缓铺开。
画卷上,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一幅极其繁复玄奥的星图,星图之间,以纤细的银线勾勒出山川地脉的走向,其中几个关键的节点,被用朱砂重点标注。
“这是初代大巫留下的‘星脉镇龙图’。”陈五指着一处位于星图边缘,却被数条银线隐隐指向的、散发着微光的标记,“玉玺本体,当年被秘密送往与葬龙峪地脉遥相呼应的一处‘星辉汇聚之地’,借星辰之力温养,同时作为封印大阵的另一个隐性的支点。根据星图推算和历代守陵人的探查,其大致方位,应在……西北,昆仑墟边缘,一个名为‘星宿海’的古地。”
星宿海?昆仑墟?沈默眉头紧锁,这些地方无一不是神秘莫测、险阻重重之处。
“这只是大致方向,具体位置,需要你凭借罗盘与玉玺气运之间的感应,自行寻找。”陈五看着他,“这条路很难,很危险。但你身负‘鬼手’,对气机感应敏锐,又有玉玺气运指引,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在这时,林月端着一些清淡的饭菜走了进来。她的肩膀包扎得很好,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你们在谈正事?”她将饭菜放在桌上,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凝重。
沈默将刚才陈五所说,简略地告知了她。
林月听完,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沈默,眼神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沈默想拒绝,但看到她那不容置疑的目光,知道多说无益。这一路生死与共,他们已是彼此最信任的伙伴。
陈五看了看两人,微微颔首:“有林研究员同行,也是一大助力。她精通考古和历史地理,或能在寻找过程中提供关键信息。”
他顿了顿,又道:“在你们出发前,我会将一些守陵人传承的、关于控制煞气、运用气运的粗浅法门传授于你。能掌握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夜幕彻底降临,小院内点亮了油灯。
沈默坐在桌前,看着那幅玄奥的“星脉镇龙图”,又摸了摸怀中那枚变得温热的青铜罗盘,感受着左臂依旧隐隐作痛的龙煞,以及体内那缕沉静的玉玺气运。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葬龙峪的余波未平,昆仑星宿海的征程又将起。
但他心中,却并无太多恐惧,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既然命运将他推到了这里,那么,就走下去吧。
为了活下去,为了揭开真相,也为了……那份自远古传承至今的、守护的责任。
他拿起筷子,开始安静地吃饭。
他需要尽快恢复力量。
新的旅程,即将开始。而在那星辉照耀的古老之地,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秘密与挑战?
窗外,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仿佛远古的低语,在诉说着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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