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不疾不徐,稳定得令人心寒。每一步都像精确丈量过,踩在通道积尘的石板上,发出清晰而空洞的回响,在这死寂的“潜龙渊”石室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我们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周师傅将我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他微微弓着背,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依旧蓄势待发的老狼,手中的短棍横亘胸前,纹丝不动。只有手电光柱边缘那极其细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绝不平静的波澜。
手电光与石室自生的青白辉光,共同聚焦在那八角形入口的阴影处。
终于,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自阴影中踱出,踏入了光晕笼罩的范围。
来人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纤尘不染,与这地宫满布的灰尘格格不入。他看起来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温和笑意。
他空着双手,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就那么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进来,目光先是扫过石壁上那些狰狞的《山海经》异兽浮雕,带着一丝欣赏古董般的玩味,最后,才落在那玄冰石台上——空置的宝函,被周师傅放在一旁的传国玉玺,以及我们两人身上。
他的视线在玉玺上停留了一瞬,那平静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然后,他看向如临大敌的周师傅,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得如同老友寒暄:
“守拙兄,别来无恙?”
守拙?周师傅的名字?
我感觉到周师傅挡在我身前的脊背猛地一僵。
“是你……”周师傅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混杂了震惊、了然和浓烈忌惮的复杂情绪,“我早该想到……能这么快找到这里,能让他们那些人都乖乖让路……也只有你了,‘老朝奉’。”
老朝奉?
这个称呼让我心头一跳。在古玩行当里,“朝奉”是对当铺里资深鉴定师的尊称,而加一个“老”字,往往意味着辈分极高、眼力极毒、深不可测的人物。
“呵呵,”被称作“老朝奉”的中年男人轻轻笑了笑,抬手扶了扶眼镜,“守着这潜龙渊入口几十年,到底还是让你抢先了一步。守拙兄,这份执着,令人钦佩。”
他的目光越过周师傅的肩膀,落在我身上,那目光似乎带着某种穿透力,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无所遁形。
“这位,想必就是慕轩公的后人,林家这一代的‘钥匙’了?果然,血脉相连,气机牵引,方能开启这九宫星枢,不错,不错。”
他语气平淡,却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你想怎么样?”周师傅(守拙)厉声问道,短棍的尖端微微抬起,对准了老朝奉。
“不想怎么样。”老朝奉摊了摊手,姿态悠闲,“物归原主而已。”
“物归原主?”周守拙冷笑,“归哪个主?你代表谁?”
“我代表谁不重要。”老朝奉缓缓踱步,走向石台,目光再次落在传国玉玺之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重要的是,它不该继续埋没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国运流转,气脉更迭,它需要回到它应该在的位置,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应有的作用?”周守拙语气尖锐,“是镇国安邦,还是引来新一轮的腥风血雨?林慕轩前辈为何将它藏于此地,你我都清楚!妄动国玺,干系太大!你背后那些人,担得起吗?”
老朝奉停下脚步,看向周守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守拙兄,你还是这般固执。时代不同了。有些力量,需要引导,而非一味封禁。玉玺在此沉睡近百年,华夏气运几经沉浮,如今正是需要它‘归位’,以定鼎四方,重振龙脉的时候。这是大势,非你我个人意愿所能阻挡。”
“狗屁的大势!”周守拙啐了一口,“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妄图操控国运的借口!你们‘观星殿’沉寂多年,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观星殿?又一个陌生的名字!我心中骇然,这潭水之下,果然还潜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庞大势力!
老朝奉对于周守拙点破他的来历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守拙兄,你我所求,说到底,都是为了这片土地的安稳。只是路径不同罢了。你将玉玺交给我,由我带回‘观星殿’妥善处置,平息各方纷争,避免更大的动荡,岂不更好?何必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妥善处置?”周守拙寸步不让,“恐怕是羊入虎口!玉玺今日,你带不走!”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老朝奉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守拙兄,你重伤未愈,又带着一个累赘,”他目光扫过我,“而我,既然能走到这里,你不会以为,我毫无准备吧?”
他话音未落,周守拙脸色骤然一变,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推,低吼:“躲开!”
同时,他手中短棍如同毒龙出洞,直刺老朝奉面门!
然而,老朝奉的动作更快!他看似随意地一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精准无比地在刺来的短棍侧面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如同玉磬的交击声响起!
周守拙如遭雷击,整条手臂猛地一颤,短棍几乎脱手,整个人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瞬间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喉头滚动,似乎将一口涌上来的鲜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仅仅一招!高下立判!
这老朝奉的实力,竟恐怖如斯!
老朝奉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只是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周守拙,淡淡道:“守拙兄,何必呢?你不是我的对手。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我不想伤你。留下玉玺,还有……慕轩公留下的最后那两样东西,你们可以离开。”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周守拙怀中——那里藏着刚从石台暗格取出的金属书卷和紫色木牌。
周守拙剧烈地喘息着,死死盯着老朝奉,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一种深沉的绝望。实力的差距,如同天堑。
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周师傅瞬间落败,看着那深不可测的老朝奉,又看了看石台上那方流光溢彩、却仿佛带着诅咒的传国玉玺。
曾祖父绝笔中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如何抉择,在你一心……”
难道,我们拼尽一切找到这里,最终却要为人作嫁衣裳?
就在这时,我贴身收藏的黑色皮卷,那股奇异的温热感再次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仿佛在呼应着石室中某种被引动的气机。
而我的目光,无意间瞥见老朝奉脚下所站的位置——正是八角形石室地面上一处不起眼的、刻着细微符文的地方。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曾祖父林慕轩,他真的……只留下了守护和告诫吗?
在这“潜龙渊”的最深处,面对可能出现的强夺,他会不会还留下了……最后一道,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机关?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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