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铁砧基地有条不紊的运转与医疗中心内无声的角力中,又悄然滑过了近十日。对于林枫而言,这十日是意志与身体缓慢拉锯的十日,是破碎的内景宇宙中,希望之火从星火微芒逐渐燃成稳定烛光的十日。
他已能无需搀扶,自己在观察室内缓步行走数圈,步伐虽仍显虚浮,脚底踏在冰冷金属地面上的触感却一次比一次坚实。每一次独立行走的终点,不再伴随着几乎虚脱的眩晕,而是带着一种疲惫却充实的掌控感。伊瑟拉会适时递上温度恰好的营养液,精灵眼中那份由衷的喜悦,如同阳光般温暖着他恢复中的身心。
然而,肉体的活动能力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战场,始终在他体内那方混沌宇宙之中。
点亮第二颗星辰的过程,比第一颗顺利了约莫三成。有了初次成功的经验,林枫对那细若游丝的新生混沌之气的引导更为精准,如同最熟练的微雕匠人,知晓该在何处着力,何处需要水磨工夫。当第二点星辉——比第一颗稍显明亮些——在无尽的黑暗中倔强地亮起,与第一颗星辰遥相呼应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身与这片内景天地的联系紧密了一分。那核心光点的旋转,也似乎更添了一分圆融自如、生生不息的意味。
两粒微尘般的星辰,在核心光点不远处,如同忠诚的卫兵,散发出的微弱星辉虽不足以照亮广袤的黑暗,却仿佛在死寂的幕布上钉下了两个坚实的坐标,让这片破碎的宇宙不再那么令人绝望,有了一丝初步的“结构”感。
伊瑟拉甚至能通过能量感知,隐约察觉到林枫体内那两个新生的、稳定的能量锚点。“它们像……像幼苗终于扎下了根。”她这样对影鸦描述,脸上带着欣慰。影鸦虽无法如此清晰地感知,但从林枫日益沉稳的气息和眼神中,她也读懂了进展。
但林枫并未沉溺于这缓慢的进步。他能感觉到,仅仅依靠这种水磨工夫般的“内衍”与“点亮”,恢复速度依旧如同蜗牛爬行。外部局势波谲云诡,默言者如同消失在阴影中的毒蛇,晶骸族腹地因邪物入侵而加剧的混乱既是人族防线的喘息之机,也可能孕育着更不可控的变数。他需要力量,更快、更强大的力量,才能稳住自身,才能守护这些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人,才能应对那潜藏在星空深处的、名为萨格拉斯的终极威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一切的核心——那缓缓旋转的、衍生出混沌之气的根源光点。
之前,它只是被动地、遵循着某种固有韵律旋转,衍生气流,滋养星辰。能否……主动去影响它?不是粗暴地改变,而是如同调整呼吸节奏般,去优化、去加速这个过程?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蔓延。大道独行,本就是与天争命,与己争锋。畏惧风险,便永远无法触及更高的境界。
深思熟虑,权衡了所有可能的后患后,林枫决定进行一场小心翼翼的尝试。
这一次入定,他并未将心神分散去引导那些细碎的气流。他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将全部的意识力缓缓收束、凝聚,化作一道极其凝练、不含任何杂质的意念之丝,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易碎的水晶般,向着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核心靠近。
越是接近,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磅礴与浩瀚便越是清晰。它不再是纯粹的能量感,更像是一种“存在”的基石,是万物生灭、规则流转的源头缩影。同时,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消融一切个体意识、令其重归混沌的压力也随之而来,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意念。
林枫紧守灵台一点清明,意志如同历经万载寒冰与烈火淬炼过的金刚石,纯粹而坚固,抵御着这股同化之力。他摒弃了所有强行干预的念头,只是尝试着,将自己这一缕凝聚的意念,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不带任何强制力,轻轻地“贴合”上那核心光点旋转的外缘轨迹。
就在意念与那玄奥旋转轨迹接触的刹那——
“嗡……!”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规则的震颤,一种存在层面的共鸣,在他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炸响!他的整个意识仿佛被一股无可抗拒、却又无比温柔的伟力瞬间包裹、吸纳,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视角!
他不再是那个站在外部“观察”核心光点的“林枫”,而是在一瞬间,仿佛……化作了那核心光点本身!
他“感觉”到了自身(核心)的旋转,每一次缓慢而坚定的转动,都仿佛从虚无的根源中,汲取着某种难以言喻、无法描述的“道韵”,并以此为燃料,自然而然地衍生出那些维系内景、修复星辰的混沌之气。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自身旋转频率的细微变化,与混沌之气衍生效率之间那玄妙的联系。
更让他心神俱震的是,在这个奇特的“核心视角”下,他“看”到了之前从未察觉的景象——在那片无垠的、布满星辰碎片和空间裂痕的黑暗虚空中,除了那两粒被他点亮的微光,还漂浮着一些极其黯淡、几乎与背景黑暗完全融为一体、若非此刻视角根本无从发现的……破碎的轨迹残片。
这些轨迹残片,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断裂的虹桥,有的好似崩碎的车轮辐条,它们静静地悬浮着,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宏大的规则余韵。林枫瞬间明悟:这些,就是这片混沌宇宙原本赖以运行的根本法则显化——星轨!是承载星辰运转、界定时空秩序的“大道之痕”!
然而,它们如今已然破碎、断裂,如同断了弦的琴,散了架的钟,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与功能。这也解释了为何他的内景宇宙如此死寂,为何修复起来如此艰难——不仅仅是因为“星辰”寂灭,更是因为运转星辰的“轨道”已然崩坏!
仅仅点亮星辰,只是修复了散落的“棋子”;而想要让这片宇宙真正恢复往昔的生机、秩序与力量,必须修复承载棋子运行、构架宇宙框架的“棋盘”与“规则”——也就是这些破碎的星轨!
这个认知,让林枫既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又隐隐兴奋。压力在于,修复星轨,其难度远超点亮星辰,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他对自身大道乃至世界本质的理解与重构,绝非现阶段所能轻易企及。兴奋在于,他终于看到了更远方的道路,明白了彻底恢复甚至超越过往的关键所在!
就在他沉浸在这番内景巨变带来的震撼与思索中时,他的尝试也开始对外界产生明显影响。
守护在旁的伊瑟拉第一个察觉异常。她看到林枫平静躺卧的身体,体表竟开始浮现出一层极其淡薄、若非她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光晕。这光晕并非死物,它如同活着的呼吸,随着林枫体内某种韵律缓缓波动,并且,在他胸口膻中穴(对应内景中核心光点的位置)和另外两处对应已点亮星辰的穴位,有微光如同心臓般同步明灭,节奏稳定而有力。
几乎是同时,连接在林枫身上的高精度医疗仪器,发出了几声轻柔的提示音。屏幕上,那代表林枫生命能量水平、一直以来都只在危险线下方微弱起伏的曲线,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持续性的、虽然初始幅度不大但却无比坚定地向上攀升的趋势!
“这……这是本源层面的活跃!”伊瑟拉惊喜地低呼,她能清晰地“听”到,林枫体内那股原本如同干涸溪流般艰难流淌的力量,此刻仿佛打通了新的泉眼,变得活跃、澎湃,充满了勃勃生机!
影鸦也瞬间来到床边,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仪器屏幕上一连串变绿(表示进入安全或改善范围)的参数,又看向林枫体表那奇异的光晕,冷峻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震惊之色。这种从生命最本源处散发出的、带着古老混沌气息的能量场,与她所熟知的一切灵能、原力或科技手段都截然不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神秘与威严。
她们不清楚林枫在内景中具体经历了什么,但眼前的一切迹象都毋庸置疑地表明,这绝非简单的恢复,而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本质性的突破!
观察室内这微弱却奇特的能量波动,尽管被墙壁屏蔽了大半,依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惊动了基地高度敏感的灵能监测网络。不到五分钟,雷蒙德指挥官与那位须发皆白的老灵能医师便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着仪器上那稳定且持续改善的数据,以及林枫体表那若隐若现、仿佛与宇宙某种根源韵律共鸣的异象,老医师激动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他扶着眼镜,凑近了屏幕,喃喃道:“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这不是治疗,这是……生命的自我升华与重构!他的生命本源不仅在修复创伤,更在……在进化!指挥官,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所知的任何医学与灵能理论体系!这位林枫先生,他……他走的是一条我们无法理解的道路!”
雷蒙德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枫平静的脸上,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林枫越是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能力与潜力,他就越是能感受到那份随之而来的、沉甸甸的责任与因果。铁砧基地,第七军团,乃至更多人族的命运,似乎正与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愈发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许久,林枫体表的异象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那层灰色光晕隐没不见,穴位的微光也恢复了平常。仪器上的数据上升趋势逐渐放缓,最终稳定在一个崭新的、远高于之前的水平线上,如同磐石般稳固。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离他最近的伊瑟拉仿佛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中,有混沌初开、星云旋转的幻影一闪而逝,带着洞悉本质的睿智与一丝勘破迷雾的了然。
“感觉怎么样?”伊瑟拉迫不及待地轻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关切与喜悦。
林枫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感受着体内那明显壮大了数倍、如溪流般潺潺流动的混沌之气,以及核心光点那更加灵动、有力,仿佛与自身意志联系更为紧密的旋转。一股久违的、对自身力量掌控在心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仿佛将连日来的沉疴与滞涩一并排出。
“看到了一些……更深层的东西。”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沙哑,但伊瑟拉和影鸦都能清晰地听出,那平静语调下所蕴含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底蕴与深度,仿佛一口古井,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深不可测。
他没有详细解释内景星轨之事,那太过惊世骇俗,也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但他知道,这次冒险的“内窥核心”,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自身大道更深处的门户。修复星轨固然是遥远的目标,但仅仅是初步与核心建立更深的联系,优化其“吐纳”效率,所带来的恢复加速,已是显而易见,成效卓着。
前路依旧漫长,荆棘遍布,但视野已然开阔,目标更加清晰。
他转头,望向观察窗外。铁砧基地的灯火在永恒的暮色中执着地闪耀,如同散布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
他知道,是时候为下一步更快的恢复,主动去寻求更强大的“助燃剂”了。仅仅依靠自身缓慢的内衍,在面对迫在眉睫的危机时,或许……还是太慢了。哭泣峡谷那座蕴含着“初始”能量的水晶山,以及它所代表的可能存在的同类遗珍,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逐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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