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的办公室里。
百叶窗的缝隙投下道道光影，将办公室分割成明暗两块，墙上那幅“静水流深”的草书，隐在昏暗里，墨迹深沉。
陈峰面前的屏幕上，并非普通的行情软件，而是皓月资本内部的部门级交易监控系统。
林清风的账户操作日志，被逐条调出。
买入100港币。
发起上百次盘口下的“幽灵委托”。
对手盘挂出又撤销的五千万股恐怖卖单。
日志流的末端，一条被系统自动标红的警报信息，刺眼地跳动着。
【警告：检测到来自匿名源的非标文本信息流注入】
陈峰点开详情。
那句繁体的“但你会系最后一个”，清晰地显示在监控系统的屏幕中央。
他的指节，在红木桌面上叩出几下没有规律的闷响。
这场测试，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他本想让林清风制造些麻烦，却没想到这个人是要直接掀翻整张牌桌。
他点燃一支雪茄，烟头亮起一点猩红。
他吐出烟圈，浓白的雾气团升起，将他的脸藏在后面。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
交易二部的经理何龙推门而入，他身材微胖，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
“陈经理，听说你一部今天可真够威风的。”
何龙的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意味满溢出来，混着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让人不适。
他走到办公桌前，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
“我的人都说，‘屠夫’叶兆康亲自下场，给你那个新人上了堂课。你这招‘借刀杀人’，玩得是真漂亮。”
他自顾自地分析着，脸上带着看穿一切的得意：
“那个姓林的来路不明，正好把他扔进‘亚洲电视’这个交易员坟场。”
“让叶兆康把他废了，你既清除了麻烦，又不用担任何责任。”
“回头跟上面汇报，就说新人急于求成，挑战禁区，意外出局。”
“完美。”
陈峰端着杯子的手很稳，他从烟雾后瞥了何龙一眼，语调没有起伏：
“管好你自己的盘子。”
“我这不是佩服你心狠手辣嘛。”
何龙撇撇嘴，目光瞟向交易大厅的方向，“不过说真的，阿Ken的尸骨可还没凉透。你就不怕，你部门荣誉墙上的遗照，再多添一张？”
听到这话，陈峰脸色剧变。
一年前，他最看好的下属阿Ken，就是从国金二期的楼顶坠下。
……
下午四点整，港股收市的钟声响起。
交易大厅里，紧绷了一天的交易员们瘫软在椅子上。
但交易一部的角落，空气依旧是凝固的。
秦月冲到林清风的工位旁。
她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挤出的声音又尖又细，透着一股颤抖。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指的是那条死亡威胁。
“那不是游戏里的警告！”
“叶兆康真的会找人废了你的手，甚至要你的命！”
“你现在收手，去跟陈经理说放弃测试，没人会笑话你！”
“保住命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话，让旁边的daniel打了个哆嗦。
他比秦月更清楚，那行字不是恐吓，而是宣判。
他的嘴唇蠕动着，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清风没理会秦月的质问。
他关掉所有交易窗口，然后合上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啪”的一声轻响。
黑色磨砂的外壳上，映出秦月发白的脸，五官绷得变了形。
他抬头，看向秦月，目光平静无波。
李大爷那本线装古书《势》扉页上的字句，在他脑中浮现。
“夫战，非勇者胜，善借势者胜。”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下来：
“要从外部击垮一个封闭的系统，需要付出极高的代价。”
他没等秦月回应，视线转向了旁边已经失魂落魄的daniel。
“但如果，瓦解它的工具，就藏在系统本身的规则里呢？”
林清风的目光落在daniel身上。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让daniel浑身僵硬，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daniel哥，你是皓月的老人，帮我查个东西。”
daniel机械地点了点头。
林清风没有说话，他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有进入任何交易系统，而是打开了浏览器输入了一串网址。
屏幕上，港交所的官方网站弹了出来。
林清风的鼠标在网页飞速下翻，无数密密麻麻的条例一闪而过。
最后，光标停在了《上市规则》的附录篇章。
daniel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清了林清风光标停留的那一行标题——“持续上市资格”。
林清风的手指点在其中一条规定上。
“港交所《上市规则》第十三章第二十四条，”
林清风的声音响起，平直而冷硬，
“若上市公司证券长期交投稀疏，交易所可依情况，将其置于除牌程序的第一阶段。”
这个问题，让daniel的大脑嗡的一声。
秦月完全没听懂，她看着屏幕上那行拗口的规则，满脸都是困惑。
这和股价有什么关系？
和那个屠夫又有什么关系？
daniel的身体却开始发抖。
他看着林清风，看着他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一个念头在他脑中成形，寒气顺着脊椎一路冲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
他不是想赚钱。
他不是想拉升股价。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叶兆康的牌桌上玩。
“你……你不是想……拉股价……”
daniel的声音变了调，嘶哑干涩，“你是想……”
他想说出那个词，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僵硬了。
林清风替他说了出来。
“没错。”
“我要把他这家公司，从港交所，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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