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的北京胡同，夜色还没褪尽，青砖墙上的露水泛着冷光。周大生踏着碎石路回到自家小院，门轴“吱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响。他反手摸进门后的空间，指尖触到冰凉的铁插销，“咔哒”一声插紧，把巷子里的嘈杂和凉意都隔在了外面。
“这鬼天气，越到秋夜越凉。”他嘟囔着搓了搓手，棉服上沾着些尘土，是白天在派出所处理邻里纠纷时蹭到的。踩着木楼梯上楼，楼梯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二楼主卧的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煤油灯光。周大生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飘进鼻腔。他脱了沾着寒气的棉服，随手搭在椅背上，又褪下解放鞋，露出磨得有些发亮的袜子。“秦淮茹这丫头，倒是越来越贴心了，知道我今天值夜班累，提前暖被窝了。”他心里想着，脸上泛起笑意。
床榻上隆起一个曲线玲珑的身影，盖着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被。周大生轻手轻脚地躺上去，温热的触感瞬间包裹住他冰凉的身体。他习惯性地贴了上去，手臂揽住那柔软的腰肢，鼻尖蹭着对方乌黑的发丝。
“累坏了吧？”他低声说着，以为是秦淮茹醒了，伸手想去解对方的衣扣。
怀里的人似乎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细若蚊蚋的轻哼，却没有说话。
周大生只当她是害羞，笑着在她耳边低语：“都是老熟人了，还害什么臊。”说着，便继续动作。可越到后面，他越觉得不对劲——这腰身比秦淮茹纤细了不少，肩膀也更窄，连呼吸的频率都带着几分青涩，全然没有秦淮茹平日里的熟稔。
“嗯？”周大生心里咯噔一下，借着微弱的灯光瞥了一眼，只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和光洁的额头，看不清面容。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能压下心头的疑虑，想着或许是自己太累产生了错觉。
一夜无话。
天蒙蒙亮时，窗外的麻雀开始叽叽喳喳地叫着。周大生率先醒来，宿醉般的头痛让他皱了皱眉。他侧过身，正想跟身边人抱怨几句，目光触及那张脸时，瞬间僵住了。
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秦淮茹！
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垂着。皮肤是那种未经世事打磨的白嫩，透着健康的粉晕，嘴唇饱满红润，像熟透了的樱桃。此刻她还在熟睡，呼吸均匀，脸颊微微鼓起，透着一股稚气的可爱。
周大生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怎么会跟一个陌生姑娘睡在一张床上？秦淮茹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尽量不吵醒对方，披衣下床，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来踱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床上的姑娘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看向周大生时，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拉紧了身上的棉被，怯生生地问：“你……你是谁？”
周大生停下脚步，干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姑娘，这里是我家。倒是我要问你，你是谁？怎么会躺在我的床上？”
姑娘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低下头，手指绞着棉被的边角，声音细弱蚊蚋：“我……我叫秦京茹。是我堂姐秦淮茹，托人带话让我来城里的。”
“秦淮茹？”周大生心里一动，“你是秦淮茹的堂妹？”
“嗯。”秦京茹点点头，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安和期待，“堂姐说，让我来城里，给我介绍一个好人家。她还说，对方是个靠谱的人，在派出所上班，人老实本分，让我……让我先在你家住着，等你们见了面，再做打算。”
周大生这下彻底明白了。感情是秦淮茹这丫头，怕自己不同意，竟然玩了这么一出“先斩后奏”，把她堂妹直接送来了自己床上。他又气又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秦淮茹，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秦京茹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心里更慌了，连忙解释：“我……我昨天傍晚到的城里，送我来的人说堂姐有事走不开，让我先在你家休息。我看这房间没人，就……就躺下睡着了，没想到……”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周大生的心软了下来。这姑娘一看就是刚从乡下出来，单纯得很，想来也不知道秦淮茹的心思。他叹了口气：“好了，别哭了，这事不怪你。既然是秦淮茹让你来的，那你就先住着吧。”
秦京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吗？你……你不怪我？”
“怪你有什么用？”周大生笑了笑，“再说了，这事主要是秦淮茹的主意。你先躺着休息，我去给你做早饭。”
他转身走出房间，来到楼下厨房。生火、淘米、切咸菜，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米粥的香味。
秦京茹也跟着下了楼，站在厨房门口，有些局促地看着他：“周大哥，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坐着歇着就行。”周大生头也不回地说，“刚到城里，肯定累了。”
早饭很简单，一碗米粥，一碟咸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秦京茹吃得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不时偷偷打量周大生。眼前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公安制服，身材高大挺拔，面容刚毅，眼神深邃，确实像堂姐说的那样，是个可靠的人。
吃完饭，周大生收拾好碗筷，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和几张布票、粮票，递给秦京茹：“拿着。”
秦京茹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周大哥，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周大生把钱和票塞进她手里，“你刚到城里，身上肯定没带多少东西。下午去百货商店买点衣服和鞋子，再买点自己需要的日用品。秦淮茹没跟你说吗？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缺什么就跟我说。”
秦京茹捏着手里的钱和票，心里暖暖的。三十块钱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足够买好几身新衣服了。她抬起头，看着周大生，眼里满是感激：“周大哥，谢谢你。”
“谢什么，都是应该的。”周大生笑了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我得去上班了。你在家好好休息，别随便出门，城里不比乡下，人多眼杂，小心迷路。”
“嗯，我知道了，周大哥。”秦京茹乖巧地点点头。
周大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公安制服，穿上，又戴上帽子，转身对秦京茹说：“我走了，中午可能不回来吃饭，你自己随便做点吃的。”
“好，周大哥慢走。”秦京茹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才转身关上了门。
周大生走在上班的路上，心里还在想着早上的事。秦淮茹这丫头，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不过，秦京茹这姑娘，看着确实不错，单纯、乖巧，模样也周正。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他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的杂念，加快脚步向派出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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