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光线昏沉,将陆沉舟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他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惊涛骇浪,余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嗡嗡作响。顾微微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指尖冰凉的麻木。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具体,如此精准。“晨曦”平台的内部代号……这根本不是靠猜测能得出的结论。他调查了她,而且查得非常深。
恐慌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就被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混合着委屈和恼怒的情绪取代。伪装了这么久,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她看着陆沉舟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怒或鄙夷,反而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审视,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让她心跳失序的玩味。
既然瞒不住了,那就不瞒了!
顾微微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仰起头,试图重新夺回一点气势,尽管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陆沉舟,你调查我?”
陆沉舟没有否认,也没有逼近,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近乎嘲讽:“对于一个身份成谜、能力超常、并且似乎对顾氏核心机密了如指掌的‘实习生’,进行必要的背景调查,是我这个部门负责人的分内之事。有问题吗,顾、小、姐?”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你!”顾微微气结,脸颊因恼怒和羞窘泛起红晕,“是!我是顾瀚松的女儿!怎么了?犯法吗?我凭自己本事通过面试进来实习,一没靠关系,二没搞特殊,我有什么错?!”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和紧张在这一刻爆发。
陆沉舟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等她喘着气停下,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隐瞒身份,混入基层,的确不犯法。但利用身份便利,获取非公开信息用于个人表现,甚至差点在集团高层面前引发不必要的质疑和风波——顾小姐,你觉得这种行为,是否妥当?”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顾微微大半的火气。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可辩驳。利用书房文件是事实,差点搞砸决赛也是事实。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气势弱了下去,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心虚和懊恼,“那个模型……我就是觉得思路很好,想借鉴一下……我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陆沉舟向前迈了一步,重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顾微微,这里是顾氏集团,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玩玩闹闹的游乐场。每一个决策,每一份数据,都可能关系到数千员工的饭碗和集团的战略布局。你一句‘没想那么多’,就能抹去所有潜在的风险吗?”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顾微微心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所谓的“体验生活”、“猎取爱情”,在陆沉舟这样真正脚踏实地、肩负责任的人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和任性。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之前所有的得意、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显得可笑无比。
看着她这副样子,陆沉舟眼底深处那丝凌厉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公事公办,却少了几分冰冷:“决赛的方案,抛开那些不该出现的‘借鉴’,整体思路不错,尤其是关于Z世代情绪价值的挖掘和社交裂变的设想,有亮点。”
顾微微愕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肯定她?
“但是,”陆沉舟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创意和执行是两回事。一个看似完美的方案,如果缺乏对市场、对团队、对细节的深刻理解和掌控力,不过是空中楼阁。”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完全出乎顾微微意料的问题:“集团最近在谈一个跨境合作项目,目标是东南亚新兴市场。项目前景不错,但当地政策、文化差异巨大,推进困难。现在,项目负责人因故离职,项目组群龙无首,濒临停滞。”
顾微微的心跳莫名加速,隐隐猜到了什么。
陆沉舟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真想证明自己,不是靠顾瀚松女儿的身份,而是靠你自己的能力——顾微微,你敢不敢接手这个烂摊子?”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在陆沉舟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向她发出了一道她无法拒绝、也心惊胆战的战书。
接手一个濒临停滞的跨境项目?这远比做一个方案、参加一个比赛要困难千百倍。这意味着真正的压力、复杂的协调、可能面临的失败和质疑。
顾微微看着陆沉舟。他的眼神里没有挑衅,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残酷的认真。他在给她一个选择,一个真正踏入真实战场的入口,一个撕掉“千金小姐”标签的机会。
害怕吗?当然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混杂着不服输和强烈渴望的斗志。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有什么不敢?项目资料,明天早上放我桌上。”
陆沉舟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微光,像是意外,又像是……欣赏。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顾微微独自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仿佛脱力般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手心全是汗,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掉马了。游戏结束了。
但另一场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陆沉舟,你等着。本千金会让你亲眼看看,我顾微微,靠的不仅仅是姓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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