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城王宫内，一场别开生面的酒宴正在举行。
参与者不多，除了顺义王一家，便是崇祯及其心腹重臣——曹化淳、满桂等人，还有那位方才宣布崇祯为文殊菩萨转世的绰尔济国师。
御林铁卫分列左右，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片刻不敢松懈。
王宫大厅金碧辉煌，又不失蒙古草原的粗犷特色。墙上悬挂着狼头、鹿角等猎物标本，梁柱上雕刻着飞鹰、奔马的图案。地上铺着厚厚的狼皮、熊皮，踩上去松软舒适。大厅中摆满酒席，桌上摆满了蒙古特色的美食——烤全羊、手扒肉、奶茶、马奶酒，还有从中原运来的美酒佳肴。
崇祯端坐在主位正中，身着便服，神态从容。他的身旁，顺义王的小女儿娜仁别吉正亲昵地陪伴着。
崇祯欲与顺义王联姻之事，已是公开的秘密。娜仁别吉今年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少女最美好的年华，眉眼间带着草原的清爽与灵动。她身材修长匀称，肤色因常年在草原上奔跑而略带健康的蜜色。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两条粗大的辫子，辫梢用红色的丝带束着，垂在胸前。她穿着一袭明黄色的蒙古长袍，腰间系着绣花的宽腰带，衬得腰肢盈盈一握。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草原上的湖水，眉眼间带着草原特有的清爽与灵动。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天真烂漫中又透着一丝少女的娇羞。
蒙古女孩向来大方爽朗，不似中原女子那般羞涩拘谨。娜仁别吉更是如此，她落落大方地坐在崇祯身侧，丝毫没有扭捏作态。
两个少年男女时常相视而笑，说些悄悄话，举止间透着青春的甜蜜。娜仁别吉不停的给崇祯拿来草原美食，倒上美味的羊奶酒。
崇祯心中暗自叹息——自己心理年龄不知有几百岁了，历经九世为人，本该心如止水。可这副十七岁的身躯，正值血气方刚之时，旺盛的荷尔蒙刺激之下，竟然还是有着不停的心理波动，看着身边的蒙古少女，心中难免荡起涟漪。
娜仁别吉拉着崇祯的袖子，指向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陛下，我给您介绍一下，那是我的哥哥，兀慎台吉。
崇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兀慎台吉此刻正举着酒碗，与满桂等明军将领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他身材高大，约有七尺有余，肩膀宽阔，胸膛厚实，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勇士。
他的面容刚毅，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下巴上留着短须，整个人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但此刻他眼中却满是笑意，态度恭敬而热情，与平日里那副凶悍的模样判若两人。
兀慎台吉是我同母的哥哥，娜仁别吉压低声音，悄悄对崇祯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最疼我了。小时候草原上有人欺负我，他总是第一个冲出来保护我。
她的眼中满是对兄长的依赖和爱护：哥哥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其实心肠很好。他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特别照顾，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我们。
崇祯点点头，心中了然。顺义王膝下子女众多，各房之间明争暗斗，争夺继承权的斗争从未停息。但兀慎台吉与娜仁别吉是同母所生，感情自然最为深厚。
此刻，兀慎台吉似乎注意到了妹妹的目光，转过头来，朝这边举起酒碗，大声说道：陛下，臣敬您一杯！多谢陛下为我土默特打败林丹汗这个祸害！兀慎台吉高举酒碗，一饮而尽。
崇祯也端起酒杯，微笑着回敬：兀慎台吉客气了。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才是真英雄。朕敬你一杯！
兀慎台吉大喜，又是一饮而尽。
在座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娜仁别吉的关系，崇祯对兀慎台吉的态度格外亲切，要是得了大明皇帝的支持，兀慎台吉的实力必将大增，日后继承顺义王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其他几位王子虽然心中不甘，但也不敢表露，只能强颜欢笑，陪着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崇祯放下酒杯，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看向顺义王，缓缓开口：顺义王，朕有个疑问。
陛下但讲无妨。顺义王连忙放下手中的肉块，恭敬地回应。
崇祯沉声道：朕观察蒙古右翼诸部，似乎各行其政，互不统属，甚至时有摩擦。对于顺义王的号令，他们也不甚恭顺。这……恐怕不利于草原的安宁啊。
顺义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与无奈。他叹了口气，坦承道：陛下明察。实不相瞒，蒙古右翼各部虽名义上尊我为盟主，但实际上确实各自为政，难以统一。他们有的部落强大，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有的部落弱小，又需要我的庇护。整个右翼，如同一盘散沙，很难拧成一股绳。
他顿了顿，苦笑道：有时我下令让他们出兵，他们推三阻四；让他们交纳赋税，他们更是能拖就拖。这次若非陛下亲率大军来援，只怕我这顺义王之位，也坐不长久了。
崇祯点点头，正色道：正因如此，朕有一个建议——在蒙古右翼诸部，实施盟旗制。
没错，崇祯的计划，正是把满清后世实施控制蒙古各部的盟旗制照搬过来。
盟旗制?顺义王一愣，这个词他从未听说过，陛下，何为盟旗制?
崇祯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深邃：所谓盟旗制，就是为蒙古各部划定明确的边界。大部落为盟，下辖小部落为旗。各盟旗都在自己的疆域内放牧，不得越界侵占。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现在蒙古各部虽然也是分片畜牧，但并无固定的边界。今年你的牛羊吃了我的草场，明年我的人马踏入你的地盘，矛盾冲突层出不穷。而有了盟旗制，一切都有章可循。
顺义王若有所思，但仍有些疑虑：那……边界由谁来划定?
由顺义王和大明朝廷共同划定。崇祯微微一笑，各盟旗若有矛盾，需要大明的仲裁；若遇天灾人祸，也由顺义王与大明朝廷协调救济。如此一来，各部对于王庭与朝廷的依赖自然就会加深。
他又补充道：这种制度，蒙古原本的部落贵族利益都能得到保证，统治区域也固定下来，既稳定又公平，大部分人应该都乐于接受。
顺义王沉吟片刻，眉头微皱：陛下所言极是。但……若是有的部落不愿意接受，该如何是好?
崇祯笑了：当然，暂时不用强迫。以后他们看到了盟旗制的好处，自然就愿意接受了。而接受盟旗制的部落，大明在边市也会给予更多的优惠——比如降低关门税，优先采购他们的牛羊马匹，甚至提供更多铁器、茶叶等紧俏物资。
崇祯心想，在政治和经济的双重压力下，相信蒙古各部会逐渐接受盟旗制的。这是历史大势所趋，谁也挡不住。
顺义王眼睛一亮，明白了崇祯的深意。这盟旗制表面上是为了草原的安宁，实际上却是将蒙古各部牢牢绑在大明的战车上。一旦实施，他这个顺义王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真正成为草原上的领袖。
陛下英明！顺义王激动地站起身，恭敬地行礼，若能如此，蒙古右翼必将永保安宁，世代与大明亲善！
崇祯伸手虚扶：顺义王请坐。盟旗制不是小事，需要从长计议。这个之后，朕再与顺义王详细商谈。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还有几件事，朕需要与顺义王商议。
陛下请讲。顺义王重新坐下，洗耳恭听。
崇祯缓缓道：第一件事，朕想让大明的商人到归化城经商，在此设立固定的商铺。这样一来，蒙古各部若需要交易买卖，就都要到归化城来。对王庭的依赖，自然也就更大了。
顺义王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归化城若能繁荣起来，不仅我王庭受益，整个蒙古右翼都能得到好处。
崇祯点点头，又转向绰尔济国师：国师，第二件事与您有关。
绰尔济连忙合十行礼：陛下请讲，贫僧洗耳恭听。
崇祯正色道：朕想在大明一些靠近蒙古各部的边镇，划出土地，允许黄教修建庙宇。
绰尔济闻言，眼睛顿时亮了，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陛下，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崇祯微笑道，朕既是大明的皇帝，也是文殊菩萨的化身。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乃是朕的职责。黄教能开枝散叶，朕自然要大力支持。
绰尔济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念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陛下慈悲，陛下大德！
能够扩大影响力，在大明边镇建立庙宇，这对于黄教来说当然是大大的好事。
崇祯又补充道：不过，朕还有一个要求。
陛下但讲，贫僧一定照办！绰尔济连忙表态。
崇祯缓缓道：朕希望，蒙古各部能定期派出少年，到这些庙宇中学习佛法。同时，大明也会派出老师，教他们汉语汉文，以及算术、历法等各种知识。
他顿了顿，继续说：另外，若是草原上有战事，蒙古各部的妇孺，也可以进入长城，到这些喇嘛庙中躲避刀兵之灾。朕保证，大明绝不会为难他们，反而会提供保护和救济。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顺义王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他没想到，崇祯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到。蒙古人最怕的，就是战时妇孺无处可逃，财产无处可藏。若是有了大明的庇护，蒙古战士便可以放心地与敌人周旋，再无后顾之忧。
这……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绰尔济也明白了崇祯的深意。让蒙古少年学习佛法，同时又教他们汉语汉文，这是要用宗教和文化，逐渐同化教化蒙古人。但对于黄教来说，这却是扩大影响力的绝佳机会，又何乐而不为?
陛下大德，贫僧代表黄教，向陛下叩谢！绰尔济说着，真的在席间恭恭敬敬的向崇祯下拜。
崇祯伸手虚扶：国师快快请起。佛法普度众生，朕只是尽一份心力罢了。
他心中却清楚得很——这又是自己谋划许久的策略。
让蒙古人学佛法，同时教他们汉话和知识，这是用宗教和文化，逐渐同化教化蒙古人。而让蒙古妇孺在战时入关避难，更是一步妙棋。
崇祯深知，明末之时，蒙古人之所以对后金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漠南蒙古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而更像是半定居的畜牧民族。
他们的放牧范围大致圈定，也有着固定的定居区域和冬季营地。这样一来，后金人杀来，就算成年蒙古战士能跑能打游击，但妇孺跑不掉，财产也搬不走，牛羊马匹更是无处可藏。
蒙古人再也没有当年对付中原政权时的那种机动性优势，只能被动挨打，最终要么投降，要么灭亡。
而现在，长城外的蒙古部落，若再遇到后金来袭，他们的妇孺可以躲入长城之内，有熟悉的喇嘛教庙宇做庇护，财产也多少能保护部分。
蒙古人相当于解决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地以灵活机动的骑兵，与后金打游击战，更不会因为家人被掳而被迫投降后金，甚至反过来帮助后金入侵大明。
崇祯记得，历史上有很多蒙古人，自己的部落被后金打败后，宁愿加入大明，也要与后金打到底。祖大寿被迫投降后金后，他手下的几千蒙古夷丁反而不愿投降，最终被皇太极全部屠杀。可以说，很多蒙古人抗金的决心，甚至还要高于一些明人。
当然，大明也只会允许蒙古部落的妇女儿童进长城避难，成年蒙古男子则不会轻易放他们进入关城，避免有蒙古部落暗中投靠后金，借着进长城避难的理由，突然袭击破关，引后金人入关的可能性。
不过也只有彻底投靠大明一边的蒙古部落，才会放心将妇孺送到长城内，很多蒙古部落现在还首鼠两端，对大明和后金两边下注，对大明也有戒心，当然不会轻易这么做。崇祯只是要逐渐增加对蒙古部落的影响力，让彻底投靠大明的部落越来越多。
崇祯要做的，就是以经济、宗教、军事多管齐下，逐渐将蒙古右翼牢牢控制在手中，为大明铸就一个更加安全、稳固的北疆屏障。
想到这里，崇祯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朕敬大家一杯。愿大明与蒙古右翼，世代亲善，共创太平盛世！
陛下万岁！众人齐声高呼，举杯痛饮。
酒宴继续进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但在这欢乐的气氛背后，一张巨大的权力之网，正在崇祯的谋划下，悄然编织成型。
蒙古右翼的命运，从此刻起，已经与大明紧紧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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