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在袁家的处境，成了压在王若弗和老太太心头的一块大石。王若弗除了心疼和咒骂袁家婆婆，别无他法。老太太却想得更深。
这日，她将明兰叫到跟前，屏退左右，低声道：“华儿在袁家受磋磨，根子还在子嗣上。若她能早日生下嫡子，腰杆便能硬气几分，那袁家婆母再想拿捏，也得掂量掂量。”
明兰点头：“祖母说的是。只是子嗣之事，强求不得，也需缘分。”
“缘分固然重要，但事在人为。”老太太眼神深邃，“我年轻时，结识过一位姐姐，姓贺。她出身医学世家，于妇人科一道，堪称圣手，尤其擅长调理妇人身体，助人延绵子嗣。只是她性子孤僻，不喜权贵，常年云游行医，踪迹不定。”
明兰心中一动。妇科圣手？这倒是解了燃眉之急。大姐姐华兰身体底子不差，几年未孕，恐怕与在袁家劳心劳力、郁结于心脱不开干系。若得名医调理，未必没有希望。
“祖母是想请这位贺老夫人出面？”明兰问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已多年未与她联系，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但为了华儿，总要试一试。”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我这就修书一封，动用些旧日关系，看能否打听到她的下落，请她务必来京一趟，为华儿诊治。”
明兰看着老太太凝神书写的侧影，心中感念。老太太为了儿孙，真是殚精竭虑。
“祖母，”明兰待老太太写完信，交由心腹之人秘密送出去后，才开口道，“请名医调理身体，是治本之策，但需时日。眼下，却有一事迫在眉睫——大姐姐的嫁妆。”
老太太抬眼看向她：“哦？你有何想法？”
明兰眸光清冷，分析道：“袁家婆母让大姐姐管家，却用府中公账的亏空来填塞，实则是在一点点蚕食大姐姐的嫁妆。此风绝不可长！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的立身之本，若被掏空，大姐姐日后在袁家，更是举步维艰。”
“确实如此。”老太太面色凝重，“只是，我们毕竟是外人，如何能插手袁家的账目？”
“我们不便直接插手，但可以让袁家自己乱起来，让那婆母无暇他顾，甚至……自食恶果。”明兰唇角勾起一抹属于华妃的、算计的弧度。
她凑近老太太，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袁家并非铁板一块。袁夫人（华兰婆婆）出身不高，之所以能在伯府立足，全靠拿捏着府中中馈和……已故老伯爷留下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私产。她补贴娘家，苛待华兰姐姐，这些事，袁家其他人，尤其是那位同样掌管部分产业的二房婶婶，未必全然不知，甚至可能早有不满，只是碍于她是当家主母，不好发作。”
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已然明白：“你是想……借刀杀人？”
“是递一把刀。”明兰纠正道，“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一些关于袁夫人‘管家不力’、‘账目不清’，甚至‘挪用公中财物贴补娘家’的‘风声’，巧妙地传到那位二房婶婶，或者袁家其他对袁夫人不满的族人耳中。他们为了自身利益，定然会趁机发难。”
她顿了顿，继续道：“届时，袁家内宅自顾不暇，袁夫人为了保住管家权，洗清自己，必定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和精力去算计大姐姐的嫁妆？说不定，为了堵众人的嘴，她还得自己掏腰包把亏空填上一些。而我们，只需隔岸观火即可。”
这一招，并非直接对抗，而是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让其自乱阵脚。既避免了盛家与袁家正面冲突，又能有效地保护华兰的利益。
老太太听完，看着明兰，半晌没有说话，眼中充满了惊叹和一丝复杂的欣慰。这孩子，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简直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女。这份谋略，放在后宫，也足以立足了。
“此法……甚好。”老太太缓缓点头，“只是，这‘风声’如何传递，需得万分小心，绝不能让人查到盛家头上。”
“祖母放心。”明兰自信地道，“孙女儿自有分寸。可以让翠微去找她那个在袁家后街开杂货铺的远房表亲，那表亲家的婆子最爱嚼舌根，又与袁家二房的一个采买婆子相熟……只需在她们闲聊时，‘无意’间透露几句从‘路过商客’那里听来的‘闲话’便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查无可查。”
老太太彻底放下心来：“就按你说的办吧。”
明兰立刻着手安排。翠微办事稳妥，不过两三日功夫，一切便已就绪。
几天后，袁家内部果然起了波澜。先是二房婶婶在与族人饮茶时，“无意”间抱怨了几句公中开支巨大，却不见添置什么像样东西。接着，又有管事的“发现”几笔账目对不上，牵扯到袁夫人娘家的一个铺子。风言风语渐渐在袁家下人乃至部分主子中间传开。
袁夫人起初并不在意，只当是下人嚼舌根，呵斥了几句。但很快，族中一位颇有分量的长辈竟亲自过问，暗示她管家要清明，莫要惹人非议。
袁夫人这才慌了神。她确实不干净，这些年没少从中捞好处贴补娘家。如今被人捅了出来，虽无实据，但也足够她喝一壶的。她一边忙着清查账目，堵窟窿，一边严厉弹压府中流言，还要应付族人的质疑，顿时焦头烂额，再也无心去寻华兰的晦气，更别提惦记她的嫁妆了。
华兰敏锐地察觉到婆婆的变化，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压力骤减，让她终于能喘口气。她写信回家，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王若弗接到信，虽不明就里，但见女儿处境好转，自是欢喜，只当是菩萨保佑。
唯有老太太和明兰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事你做得漂亮。”老太太赞道，“既解了华儿眼下之困，又未授人以柄。”
明兰谦逊道：“是祖母教导有方。”心中却道，这等手段，比起当年在紫禁城对付皇后、端妃她们，实在算不得什么。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她向来不遗余力。
如今，只盼祖母那位贺家姐姐能尽快找到，治好大姐姐的身体，让她真正在袁家站稳脚跟。而盛家这边，她也要继续积蓄力量，等待下一个可能出现的风浪。这汴京的日子，从来就不曾真正平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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