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园，内室。
薛大夫仔细为顾偃开诊过脉，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对守在一旁的顾廷烨和明兰低声道：“侯爷，夫人，老侯爷脉象渐趋平稳，体内余毒已清得七七八八，神智也已清明。只是卧床太久，身子虚耗得厉害，还需仔细将养些时日。如今……已可尝试说些话了。”
顾廷烨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俯下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您感觉如何？”
顾偃开缓缓睁开眼，眼神起初有些涣散，慢慢聚焦到顾廷烨脸上。他嘴唇翕动，发出极其微弱沙哑的声音：“廷……烨……”
“儿子在。”顾廷烨紧紧握住父亲枯瘦的手。
顾偃开的视线又移向旁边的明兰，目光复杂，带着一丝审视，最终还是化为浅浅的颔首。
明兰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儿媳给父亲请安。”
顾偃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涌上浓重的悲怆与悔恨，他挣扎着想坐起来，顾廷烨连忙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上厚厚的引枕。
“廷烨……我……我对不起你母亲……”顾偃开老泪纵横，语速缓慢却清晰，“白氏……她……她是被人害死的！”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父亲证实，顾廷烨的心还是像被狠狠揪住，他强忍悲痛，沉声道：“父亲，您慢慢说，是谁？是不是……小秦氏？”
顾偃开痛苦地闭上眼，重重点头：“是……是她……还有……赖嬷嬷……钱婆子……”他断断续续，回忆起当年的片段，“她……她时常去小佛堂……我起初只当地诚心礼佛……后来……后来你母亲生产那日，她身边的赖嬷嬷端了参汤进去……没多久……你母亲就……”
“参汤有问题？”明兰轻声问。
顾偃开摇头，又点头，气息微弱：“参汤……或是其一……我后来……后来隐约听闻……小佛堂有古怪……她……她用了什么香……或是别的……我查过……可……可证据都被她毁了……赖嬷嬷和钱婆子也相继‘病故’……死无对证……”
他紧紧抓住顾廷烨的手，眼中是深深的愧疚和无力：“我……我愧对白氏……也……也对不起廷煜他娘……大秦氏去时……她也……她也常在跟前伺候……我竟……竟从未深想……”
顾廷烨眼中血红，杀意翻涌。果然！两位母亲的死，都与那毒妇脱不了干系！
“父亲，您可知一个鎏金缠枝莲纹的铜盒？”明兰拿出那个从角门处找到的证物。
顾偃开眯着眼看了半晌，茫然摇头：“未曾见过……”
看来此物隐藏极深，连顾偃开也不知。但有了顾偃开这番指证，加上之前的线索，小秦氏的罪名几乎可以坐实大半！
与此同时，西院。
小秦氏歪在榻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心腹向妈妈急匆匆进来，摒退左右，低声道：“太夫人，不好了！澄园那边传来消息，老侯爷……老侯爷能说话了！薛大夫和侯爷、夫人在里面待了许久！”
小秦氏猛地坐直身体，指甲掐进掌心：“他说了什么？”
向妈妈摇头：“具体不知，但侯爷出来时，脸色极为难看，吩咐加强了老侯爷院落的守卫，等闲人不得靠近。”
小秦氏的心直往下沉。顾偃开醒了！他一定会说出当年的事！虽然她自信手脚干净，没有留下直接物证，但顾偃开的指证，加上顾廷烨如今的身份权势，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疯狂的厉色：“不能再等了！顾廷烨和盛明兰必须死！”
向妈妈吓了一跳：“太夫人，这……侯爷戒备森严，如何下手？”
小秦氏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一种破釜沉舟的狠绝：“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们不是感情深厚吗？我就让他们……生死相隔！”她招手让向妈妈附耳过来，低声密语一番。
向妈妈听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咬牙应下：“老奴这就去安排！”
澄园，夜色深沉。
顾廷烨与明兰并未因顾偃开的清醒而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父亲虽指证了小秦氏，但缺乏铁证，她定然不会坐以待毙。”顾廷烨眸色冷冽，“我已加派人手看守父亲院落和我们澄园。她若敢动，我必让她有来无回！”
明兰点头，心中那股属于华妃的警觉升腾起来：“她经营多年，暗桩不知还有多少。我们需得小心饮食起居，尤其是官人你，如今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外院传来一阵喧哗，隐隐有兵器相交之声！
顾廷烨神色一凛，立刻起身：“来了！”
他抓起佩剑，对明兰道：“你待在房里，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说完，大步流星冲了出去。
明兰心提到嗓子眼，立刻吩咐丹橘小桃紧闭门窗，自己则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紧张地向外望去。只见院中火把晃动，人影绰绰，显然是有刺客潜入，与府中侍卫交上了手！
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明兰握紧了拳头，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顾廷烨武艺高强，府中侍卫也都是精锐，但小秦氏既然敢狗急跳墙，派来的定然是亡命之徒！
就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香从门缝飘入！
这香味……不是她平日用的任何一种！明兰心头警铃大作！小秦氏精通香料药物，这莫非是……
“丹橘！小桃！快！用水浸湿帕子，捂住口鼻！”明兰立刻下令，自己也迅速撕下一块衣角，倒上茶水捂住鼻子。
几乎是同时，外面传来几声闷响，以及侍卫的惊呼：“小心！烟里有毒！”
几个离得近的侍卫摇晃着倒下。
明兰心中骇然，小秦氏竟是双管齐下！明面派刺客吸引注意力，暗地里竟用这阴毒手段！若非她嗅觉敏锐又心存警惕，此刻恐怕已着了道！
外面的打斗声更加激烈，似乎顾廷烨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正带人奋力向主屋方向杀来。
混乱中，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避开交战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潜到主屋后窗，手中寒光一闪，竟是要用匕首撬窗而入！
明兰透过窗纸的缝隙看到那逼近的黑影，心跳几乎停止。她环顾四周，迅速抄起桌上一柄沉重的黄铜镇尺，屏住呼吸，躲到了窗边的阴影里。
“咔哒”一声轻响，窗栓被撬开。黑影轻轻推开窗户，敏捷地翻了进来，落地无声。
他显然没料到屋内的人早有防备，而且并未被迷香放倒。就在他落地未稳，警惕地扫视内室的一瞬间，明兰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手中的黄铜镇尺，狠狠砸向他的后脑！
“砰！”一声闷响。
那刺客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只看到明兰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此时，顾廷烨也带人踹开了房门，冲了进来，见到倒在地上的刺客和手持镇尺、脸色苍白的明兰，又惊又怒，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明兰！你没事吧？”
明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这才感觉到后怕，身体微微发抖，却强自镇定：“我没事……官人，外面的刺客……”
“大部分已伏诛，跑了几个，正在追捕。”顾廷烨检查她确实无碍，眼神冰冷地看向地上的刺客，“留活口！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
这一夜，宁远侯府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小秦氏坐在西院，听着远处渐渐平息的厮杀声，脸色越来越白。向妈妈连滚爬爬地进来，哭丧着脸：“太夫人……失……失败了……派去的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澄园那边……侯爷和夫人都没事……”
小秦氏猛地将手中的佛珠摔在地上，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她面容扭曲，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顾廷烨绝不会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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