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工人们扛着工具赶来上工，听说夜里沈老憨搞破坏的事，围在地基旁七嘴八舌地替他捏汗：
“沈牙子，你可太大意了！昨晚抓住那老东西现行，就该直接找渔民互助组的干部反应，让干部们把他管住——毕竟他在这片湖附近打了几十年的鱼，这附近有不少沾亲带故的亲朋，真要联合这些人跟你作对，你这天天出湖打鱼，谁能时时护着你？”
沈知言蹲在墙基边，用木棍划着水泥砂浆的配比线，抬头笑了笑：
“现在的政府和以前的那些不一样了，现在政府出台各种政策给我们生活保障和社会安定，他要是敢跟政策对着干，那是他自己找不痛快。
我从小在湖里摸爬滚打，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再敢来，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他站起身，展开图纸敲了敲：“今天砌堂屋的墙，砖缝匀到半指宽，每三层加钢筋拉固，水泥砂浆按1:3的比例调——湖边风硬，墙体得扛得住汛期的潮气和大风。”说着指了指墙根露出的钢筋头，“这些是托刘建国从区建材站弄的废钢筋，能让墙不裂不晃。”
之前工人还嫌他“规矩多”，但看他打的地基比老法子结实一倍，现在听他把细节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的信服又多了几分。
照着他的要求砌墙，砖缝里的砂浆饱满均匀，连最老的瓦工都摸着墙面感叹：“沈牙子这法子真不错，砌出来的墙比岸上的供销社仓库还扎实！”
施工到第八天，天空忽然被乌云裹住，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溅得工地满是泥泞。工人们慌着要抢盖水泥石灰，却见沈知言早带着人扯出大块油布——那是他提前用渔获换的，此刻稳稳盖住建材，地基周围的排水沟被清得干干净净，雨水顺着沟道“哗哗”流进湖里，连一点倒灌的痕迹都没有。
雨停后，工地几乎毫发无损。沈老憨悄悄驾着渔船在远处晃，看着夯得像铁疙瘩的地基、扎进湖底半米深的码头桩基，再想起自己渔船每逢雨天就漏得接盆接碗，心里的嫉妒慢慢化成了发酸的懊悔，手里的船桨都沉了几分。
正这时，刘建国踩着泥水从坡下跑上来，手里挥着一张纸条和一卷毛票：
“沈同志！好消息！城南区书记听说你护工程、建房扎实、积极支持渔民上岸政策，特意批了十块钱追加补贴，还说要把你树立成‘上岸安居模范’，让所以附近的渔民都学你！”
沈知言接过那卷带着体温的毛票，钱没多少，但是这个模范的作用可不小，特殊时期这玩意可做护身符的——
而且十块钱也够扎实，够买百斤多大米，够自己四人吃小半个月了。他把钱塞进贴身的布兜，心里暖得像晒了太阳。
半个月后，湖东高坡上的两栋红砖房正式落成。红瓦在阳光下泛着暖光，白墙被风吹得干净，两米高的青石块围墙圈出方整的院子，朝南的杉木大门挂着城南区统一做的“城南渔村001号”“002号”木牌，字是刘建国写的，墨色里带着喜气。
后院的青石板码头伸进湖里，桩基牢牢咬住湖底，两侧木桩缠着防滑的旧渔网麻绳，渔船停靠时稳当得像钉在地上。
院子里四块菜地冒出嫩绿的芽尖，新挖的水井里漾着清凌凌的水，角落的棚子和土坯猪圈，正等着添几只鸡鸭和小猪仔。
新房落成的消息传遍渔村，渔民们摇着渔船赶来围观。有人摸着堂屋宽敞的双灶厨房，感叹“这灶能同时蒸饭煮鱼，比船上的铁皮灶强十倍”；
有人踩着防滑的木地板，笑着说“再也不用睡船板硌骨头了”；
还有人蹲在码头边，摸着麻绳桩子道：“这码头比公家的还结实，以后我家船也能来靠靠不？”
沈老憨挤在人群最后，手指轻轻蹭过雪白的墙面——那墙抹得比他见过的镇上供销社还平整。
他踩着码头的青石板来回走了两趟，又瞥了眼自家漏雨的渔船，终于红着眼走到沈知言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沈牙子，之前是我糊涂，嫉妒你先上岸占了好位置，还想毁你的工程……我给你赔不是。你这房子和码头盖得真好，让我也想申请上岸定居了。”
周围几个一直犹豫的渔民立刻凑上来：“沈同志，我们也想申请！现在还能拿三十块补贴和无息贷款不？还能选临湖的地不？”
“当然能！”沈知言笑着拍了拍其中一个渔民的肩膀，“互助组的刘组长说咱们这里准备建渔村，还有不少临湖地基呢，现在申请不仅有补贴贷款，修码头还能领额外的建材票，越早申请越能挑好位置！”
当天下午，十几个渔民跟着沈知言去找刘建国，桌上很快堆起厚厚的申请表格。刘建国数着表格笑出了褶子：“沈同志，你这榜样作用太大了！之前大家都怕上岸后没活干，现在看你把日子过得这么稳，都抢着来申请了！”
送走众人，沈知言站在码头边，看着自家乌篷船稳稳系在木桩上，湖面的波光晃在船板上。
院子里，春桃带着夏荷和秋菊在扫院子里的碎砖，秋菊手里攥着半块糖，是刘建国刚才给的。
风里裹着芦苇和新泥的清香，沈知言摸着腰间的布兜——里面装着那十块补贴，还有他写的“家计清单”。
只是看着崭新的房子，他心里又掠过一丝顾虑：这年代“越穷越光荣”，他这模范户要是把家布置得太好，难免招人眼热，往后还得收敛些，别太出挑。
正想着，刘建国又折回来，手里抱着一捆新的麻绳：“沈同志，这是区里给你的奖励，给码头再加固加固！以后渔村的安居工程，还得靠你多带头呢！”
沈知言接过麻绳，看着院子里三个丫头追着一只蝴蝶跑，心里踏实得像脚下的青石板——他不仅给她们盖了安稳的家，还让更多渔民看到了上岸的盼头，这日子，总算一步步稳下来了，离自己享受钓鱼佬的人生还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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