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一宁心念一动，摊开手，保温杯便出现在手中。
她旋开杯盖，小心地递过去给祝星涵喝。
火光在女儿稚嫩的脸颊上跳跃。
来米和大黄也凑过来，祝一宁又拿过它们的专用碗，倒上温水。
“咚！”
又是一声巨大的撞击，整栋楼似乎都震了震，天花板上簌簌落下灰尘。
祝星涵吓得一抖。
祝一宁连忙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
她的安抚让女儿渐渐平静，小手却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两人一猫一狗就这样围着火塘，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撞击声和惨叫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撞击声似乎稀疏了一点。
祝一宁侧耳倾听。
冰锥砸落的节奏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连续轰击，中间开始有了短暂的间歇。
就在这时，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喇叭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声音来自至少百米开外，应该是从前面第一栋楼附近的某个相对安全的遮蔽处传来的。
由于白化天气对声音的阻隔和扭曲，加上距离远，喇叭声断续而模糊，但在一片冰锥撞击声中依然能被分辨出来。
“……各位……民……注意……请留在……不要……走动……”
“……指挥中心命令……就地躲避……检查门窗……远离危险区域……”
“……保持……等待……调配……”
喊话声重复了几遍，每次都比前一次更清晰一些，似乎喊话的人在调整设备。
祝一宁屏息细听，拼凑出了大意：所有人留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动，保护好自身。
祝星涵小声问：“妈妈，外面在喊什么？”
“是在告诉大家，待在屋里最安全。”祝一宁低声说，“我们乖乖听话就好。”
楼里其他住户似乎也听到了喊话。
她能听到隔壁、楼上楼下隐约传来的压抑对话声，但没有人开门或外出。
在这种极端天气下，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阵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越来越近。
很多人正在进入第五栋楼，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
呻吟声、压抑的指令声、担架磕碰楼梯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祝一宁的心提了起来。伤员被安置到她们这栋楼了！
脚步声主要停在了下面几层，但也有一些继续往上，最终停在了五楼。
她听到走廊里传来开门声，是楼梯旁那两间空置的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是急促而克制的人声：“快！这间！轻伤这边！”
“小心他的腿！慢点慢点！”
“药品！绷带！”
压抑的痛哼声和简短的医疗指令从走廊尽头隐约传来。
祝一宁听力好，楼板隔音很差，那些声音仿佛就在不远处。
她紧紧抱着女儿，保持着静止的姿势。
来米和大黄竖起耳朵，警惕地盯着房门方向，但并没有吠叫。
她不是冷血的人。
如果是在安全的和平时期，她一定会去帮忙。
但现在，她不是一个人。
她是一个八岁孩子的唯一依靠。
在这栋被冰锥袭击过、结构状况不明的楼里，在充斥着陌生伤员和紧张气氛的封闭楼层中，她的首要责任是确保祝星涵的绝对安全。
离开这个相对熟悉可控的房间，将女儿单独留下，或者带着女儿进入伤员集中、可能存在未知风险的区域，这都不是理智的选择。
况且，军队有自己的医疗兵和应急流程，她一个非专业人士贸然出现，未必是帮助，反而可能添乱。
驻地再缺物资，也有基本的储备和调配系统。
时间在冰锥稀疏的砸落声和隔壁隐约的动静中流逝。
大约两小时后，远处的电喇叭声再次响起，这次似乎离第五栋楼近了一些，声音清晰不少。
“第五栋的住户注意！我是张排长！伤员已临时安置在你们楼内空房，有医疗兵照看！请各位保持镇定，留在自己房间，不要前往伤员安置区域，避免交叉干扰和意外！”
“最新通报：冰锥强度已过峰值，正在减弱！指挥中心已收到外出小队断续信号，正在解析！”
“重复：所有人留在室内，保持安静，节约资源，等待下一步指令！”
信号！祝一宁的心脏猛地一紧。会是安在璇他们吗？
喊话结束后，楼里再次陷入沉寂。只有走廊尽头隐约传来的压抑声响，和窗外偶尔落下的冰锥闷响。
夜色在灰白的天幕中降临，整栋楼陷入黑暗，只有零星房间从窗户空隙透出微弱的火光。
祝一宁从空间取出一点温热的米粥，和女儿分食了。又悄悄喂了来米和大黄。
火塘里的火小心维持着。
门外楼梯旁两个房间的灯光相对亮一些，人影晃动，低语声断续可闻。
下半夜，一阵压抑的悲泣声隐约传来，很快又被制止。
祝一宁的心沉了下去，她将熟睡的女儿搂得更紧。
生的脆弱与坚韧，在这寒夜里如此分明。
天快亮时，冰锥撞击的声音终于完全停止了。
只有风刮过废墟的呼啸。
死寂笼罩了一切。
祝一宁轻轻起身，走到窗边，掀起厚重帘布的一角。
外面依然是灰白模糊的一片。
但那种致命的白色轨迹消失了。楼下堆积着骇人的冰锥和碎冰。
更远处，什么都看不见。
世界仿佛被冰锤胡乱捶打过一遍，然后陷入了沉默。
房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年轻士兵疲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住户同志，冰锥已停。请暂时仍不要外出，等待楼体安全检查和道路清理。上午会有人在固定地点分发今日份量的基本食物和水。”
“知道了，谢谢。”祝一宁隔着门回答。
她回到火塘边，添了一块木柴。
最直接的打击过去了，但幸存下来的人们都知道——
寒冷、饥饿、崩溃的秩序、受损的设施、未知的后续……以及，那些尚未归来的人都是后面一系列问题。
路，还很长。
祝一宁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目光望向窗外那片浓郁的灰白。
等待，并怀揣希望。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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