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三年仲夏，南海之上，风平浪静，碧波万顷如一匹铺开的青蓝色绸缎。
陈敬源率领四艘福船，满载着货物，正沿着南洋航线缓缓驶向浡泥。船桅上的“陈”字大旗猎猎作响，与海风的呼啸声交织，在澄澈的天际下格外醒目。
此番出航，每艘福船的甲板上，亮出六尊带膛线的红衣大炮一字排开，炮身黝黑锃亮，炮口斜指苍穹，炮尾铸刻的“神工院监制”字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船舷边，二百余名护卫手持改良掣电铳，腰悬锋利腰刀，肃立如松。他们皆是砺锋院演武场淬炼出的精锐，眼神锐利如鹰隼，透着久经操练的沉稳与悍勇。
陈敬源立在镇海号的望楼之上，玄色披风被海风掀得翻飞，手中紧握着单筒千里镜，目光如炬，扫视着海面的每一处动静。
“东家，西南方向十里处，发现不明船队！”望楼上的哨探突然高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
陈敬源心中一凛，连忙举起千里镜望去。只见远方海面上，十余艘船舰正破浪而来，船桅上飘扬着猩红的三色条旗——那是荷兰的旗帜。为首的是一艘排水量远超福船的盖伦帆船，船身巍峨，甲板上隐约可见火炮的轮廓，正是荷兰人往来浡泥与摩鹿加的武装商船。
“传令各船，变阵！”陈敬源的声音冷冽如冰，
“镇海号居中，靖海、破浪二船左右两翼展开，东风号断后，呈鹤翼阵迎敌！炮舱炮手就位，火铳手上弦，无令不得开火！”
急促的铜锣声穿透海风，四艘福船迅速调整航向，如一只展翅的雄鹰，稳稳扼住了航道。炮手们撬开炮衣，将火药与炮弹填入膛线炮管，通红的火折子悬在引信旁，只待一声令下。火铳手们齐齐扣动扳机旁的机括，铅弹上膛，准星牢牢锁定着逐渐逼近的西班牙船队。
荷兰人的盖伦帆船速度极快，不消片刻，便已逼近至五里之内。为首的甲板上，一名身着铁甲、头戴羽盔的荷兰人，正用望远镜打量着陈敬源的船队。见四艘福船阵型严整，火器森然，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不屑。在他看来，大明的海船，不过是些不堪一击的木壳子，纵使有火器，也远不及荷兰的火炮精良。
那人操着生硬的闽南话，扯着嗓子喊道：“前方的明人听着！此地是荷兰王国的势力范围，尔等速速退去，留下货物，否则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荷兰船队的侧翼两艘快船，已朝着陈敬源的船队逼近，船舷边的火炮微微转动，炮口对准了靖海号。
镇海号副船长张翼，立在镇海号的船头，怒目圆睁，厉声喝道：“红夷休得猖狂！这片海域，自古便是大明疆土，岂容尔等撒野！”
荷兰人闻言，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大明？不过是个腐朽的王朝！吕宋已是我们的殖民地，这片海，也该由我们做主！”
陈敬源放下千里镜，眼底寒光闪烁。他知道，今日之事，绝非口舌之争能了。荷兰人盘踞西里伯海多年，向来骄横跋扈，劫掠大明商船，残杀南洋唐人，早已是家常便饭。此番遇上，若是示弱，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传我将令，红衣大炮瞄准敌舰主桅！”陈敬源的声音沉稳有力，
“只击桅，不伤人！先给他们一个教训！”
“遵命！”炮手们齐声应下，迅速调整炮口角度。改良后的红衣大炮，精准度远超从前，五里的距离，正是最佳射程。
“放！”
随着陈敬源一声令下，镇海号船头的红衣大炮率先怒吼。炮口喷出一道耀眼的火光，带着膛线旋转的炮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精准地命中了荷兰盖伦帆船的主桅。
“咔嚓——”
一声巨响，碗口粗的主桅应声断裂，猩红的十字旗随着断桅轰然坠落，掉进海里，瞬间被浪花吞没。
荷兰人顿时哗然，甲板上一片混乱。那名军官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望着断裂的主桅，眼中的不屑早已被惊恐取代。他万万没想到，大明的火炮竟有如此威力，如此精准！
靖海、破浪二船的红衣大炮也相继开火，两枚炮弹呼啸而出，分别命中了侧翼两艘荷兰快船的船舷。只听两声巨响，快船的船舷被轰出两个大洞，海水汹涌而入，船身瞬间倾斜，船上的荷兰人尖叫着东倒西歪。
“这……这怎么可能！”荷兰人失声惊呼，手脚冰凉。
陈敬源立在望楼上，朗声道：“红夷听着！我乃大明海商陈敬源，此番巡视浡泥檀木湾，只为护佑商旅，扞卫港口！尔等若敢再犯我唐人货船，劫掠我同胞，今日这断桅沉船，便是尔等的下场！”
声音透过海风，清晰地传到荷兰人的耳中。他们望着四艘福船甲板上森然的火器，望着护卫们眼中的悍勇，再看看自己断裂的主桅和倾斜的快船，一个个面如死灰，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
那名荷兰人心知大势已去，若是再硬拼，只怕整个船队都要葬身于此。他咬了咬牙，对着陈敬源的船队拱手，声音颤抖道：“阁下……阁下厉害！我等……我等这就退去！”
说罢，他连忙下令，让船队调转航向，狼狈地朝着摩鹿加方向逃窜。那艘失去主桅的盖伦帆船，在海风的吹拂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显得格外狼狈。
“哈哈哈！红夷跑了！”
“公子威武！神工院的火炮太厉害了！”
演武场上的操练终见成效，护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浪在南海之上久久回荡。张翼笑得合不拢嘴：“公子，这帮红夷，总算知道咱们大明的厉害了！”
陈敬源望着荷兰船队远去的背影，微微颔首，心中却并无半分松懈。他知道，今日这一战，不过是震慑了荷兰人的嚣张气焰，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南海之上，风浪依旧，西洋列强的窥伺，海盗的滋扰，从未停歇。
他抬手道：“鸣金收兵，各船加强警戒，继续巡视航线！”
铜锣声再次响起，四艘福船调整航向，继续朝着檀木湾驶去。改良红衣大炮的炮口，依旧斜指苍穹，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船桅上的“陈”字大旗，在海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如同一道不灭的烽烟，守护着这片蔚蓝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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