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运冷酷的前进步伐里,任何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
理查德.古德曼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晚了,二十二岁,骨头缝里都透着战火和酒精的腥。
他十七岁就提枪握剑,在比地狱还脏的战场上,和那些鼻子与脚趾长在同一个地方的恶魔拼命,深夜六个小时的血肉横飞,全靠刺鼻的灵感喷剂强撑着精神,在黑暗里分辨敌我。
最后抱着黏糊糊,散发着恶臭的恶魔胎盘往火堆里扔时,他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真脏。
幸好命够硬,二十一岁替长官扛了一发震爆弹,半身骨头碎成渣,却愣是捡回条命,光荣退役,在老兵医院里当了小半年的祖宗,出院还白捡了套带泳池花园的崭新小别墅。
部队没提归期那就是不用回呗。
他转头就在酒馆找了份看门的活儿,工作很简单,每天锻炼,再穿得紧身点秀身材,往那儿一站,让醉鬼们掂量掂量再考虑闹事。
拿着仨瓜俩枣的工资,住着白来的房子,贱命一条,乐得逍遥。
夜晚的霓虹里,他等着猎物,或者成为猎物。
没错,理查德.古德曼喜欢男人。
在欲望这方面他一向坦荡得很,懒得为这点“小众爱好”矫情,看对眼了,媚眼儿就抛过去。
让他意外的是,上钩的鱼还挺多,有的聊聊人生,有的直奔主题,心照不宣,碰上格外顺眼的,也不是没浪漫过。
日子就这么醉生梦死地溜走,直到三月二十九日,过完二十二岁生日,理查德带着一身酒气晃回他那小别墅。
成年男性,精力旺盛,他扯松领带,脑子里盘算着做些睡前运动,然后舒舒服服泡个澡上床睡觉。
叮铃铃——
电话铃尖锐地刺破寂静,理查德眼睛一亮:“哈!是哪个这么主动?”他惬意地转了个圈,仰面摔进沙发,翘着脚接起电话,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意:“嗨,晚上好~”
“晚上好,听声音,你过得不错。”听筒里传来的男声十分冰冷。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理查德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四月五号归队,马丁中尉让我跟你对接,在你那的车站,早上七点,还需要什么,现在说。”
“……艹你。”理查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不是gay。”对方的声音毫无波澜。
“谁和你说这个了。”理查德狠狠砸下电话,整个人从沙发滑到冰凉的地板上,瘫成咸鱼。
“去他的归队……”
他喃喃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未曾见过光明?
他现在只想说:我本可以忍受007,如果我没休过这一年假。
无论睡意或是运动的心思,全被这通电话搅散了,理查德深吸一口气,抓起外套又出了门。
夜风带着凉意,吹不散他满身的酒气和更深的烦躁,他踉踉跄跄地走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重复:
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
脏,累,痛。
深深刻在大脑里的恐惧翻涌上来。
不想回去。
“真冷啊……”他最终只能吐出这么一句无意义的抱怨,裹紧了单薄的外套。
恍惚间,咸腥的海风,灼人的阳光,模糊的家人笑脸……还有那个被他哭得一身狼狈的陌生男人……所有的温暖碎片,早被命运的车轮碾得粉碎,而他就像只被拴在车轮后的破布娃娃,除了被拖着走,还能做什么?
他跌跌撞撞拐进一家电影院,看都没看就买了张票,管他演什么《藏龙卧虎》还是《猫和老鼠》,他现在只需要一个藏身的角落,像只受惊的鼹鼠需要黑暗来提供安全感。
影厅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也是,这个点,正常人都在家吃着热乎饭呢。
理查德扯了扯嘴角,他这种孤魂野鬼才是异类。
灯光暗下,银幕亮起,理查德闭上眼,轻手轻脚缩进椅背,放任酒精麻痹神经。
军纪言:战士不能手抖。
但这可能是他最后放纵的机会了——自由地烂醉,自由地胃疼,自由地选择硬抗还是进医院。
反正,谁在乎?
理查德的意识逐渐沉入混沌。
“哇哦——”
观众席爆发的惊呼像根针,猛地扎进理查德混沌的大脑,他浑身剧颤,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抬手看表,发现自己睡了四十多分钟,银幕上刀光剑影,几个长袍广袖的身影打得天昏地暗,那纷乱的黑色长发,那飘逸的“长裙”,那听不懂的语言……莫名地,让他想起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男人。
好干净。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
漆黑的发,苍白的肤,没有雀斑汗毛,透着一股子……近乎非人的洁净感。
他迷恋这种干净,从小他就把全家衣服洗得发白,战场上沾了恶魔污血,他能把自己在浴室里搓掉一层皮。
理查德猛地意识到,他找过的每一个男人,无一例外,都是那样的黑发白肤,纤细干净。
心口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痒,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他最后看了一眼银幕,把那几个打斗的身影刻进脑子里,然后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影厅,售票员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冷风一吹,心脏的麻痒非但没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像要炸开,脑袋也沉得像灌了铅,剧痛欲裂,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他扶着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最终狼狈地跌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大口喘着粗气。
“砰。”
肩膀撞到了什么硬物。
理查德迟钝地转过头。
长椅另一端,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一头漆黑如墨的长直发,垂落在剪裁精良的风衣肩头,那人坐得笔直,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寒夜里的,过分精美的雕塑。
理查德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心脏的麻痒痛楚在这一刻攀升到顶点,他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猛地伸出手,一把扳过那人的肩膀——
对上了一双眼睛。
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沉郁的死寂和近乎非人的麻木。
“你……你是……”理查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模糊了视线,身体极度的不适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想喊出那人的名字(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或者别的什么,但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抽离。
黑暗吞噬意识前,他只看到那双深潭般的黑眸,冰冷地映着自己崩溃的脸。
咚。
身体重重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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