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贵一摆手，“咱蒜黄金贵，少搭点怕啥？
聚人气！人来了，买了一次觉得好，下回不光自己来，还得带着街坊邻居来！这就叫‘回头客’！
预售会上更得这么干，热热闹闹，让人觉得占了便宜，抢着定！”
棚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轻微的呼呼声。
众人脸上的绝望被一种混杂着希望、忐忑和跃跃欲试的神情取代。
刘二贵这一套一套的，听着像那么回事，可到底行不行呢？
刘二贵看出大家的犹豫，最后加了一把火：“我知道，大伙儿心里打鼓。
可咱现在，除了这么闯一闯，还有别的路吗？蒜黄在地里，不等人！镇长县长给咱精神头，这精神头咱得自己变成真金白银！
办法我出了，行不行，靠咱大伙儿拧成一股绳去干！预售会，报纸广播，我去跑！
市里的大贩子，四大爷、中强，靠你们去闯！县里的小馆子，胜利、文彬，靠你们去磨！
二嫂，你喊几个帮忙的，就负责把预售会弄得红火热闹，把咱的蒜黄拾掇得水灵漂亮，给人添头时大大方方！
咱各自把各自的活儿干漂亮了，我就不信，这四五千斤蒜黄，还能烂在地里！”
他话音刚落。
刘建仁第一个站起来，黝黑的脸上有了光：“干了！二贵说得在理！总比坐等强！我明天就和强子去市里，豁出这张老脸，也得拉个大单子回来！”
“对！干！”刘中强也梗着脖子，仿佛要去打仗。
“写稿子登报的事，二贵你来吧，毕竟你小学就学了十年，学得扎实！”刘胜利嘿嘿一笑。
几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二贵啐了他一口。
“放心吧，预售会交给我们几个，保证热热闹闹！”牛翠花也来了劲头，仿佛已经看到人头攒动的场面。
文彬也用力点头：“嗯！跑腿磨嘴皮子，我不怕！”
说干就干，几人各自离开准备去了。
两天过去了。
寒风像是憋着一股邪火，呜咽着卷过空旷的晒谷场，吹得那面孤零零挂在两根竹竿之间的红布横幅疯狂地扑打、扭曲。
“大槐树村优质蒜黄预售会”几个墨迹淋漓的大字，时而被卷得看不见，时而又被风扯平了，显出一种徒劳又倔强的挣扎。
横幅下，几张借来的破旧课桌歪歪扭扭地摆着，上面盖着同样被风掀起的塑料布，下面压着的宣传单页哗啦作响，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随风而去。
棚子外面，除了风声，静得吓人。
两天了。
刘二贵站在棚口，嘴里呵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撕碎。
他望着这冷冷清清的场面，心像被冻透的石头，沉甸甸地往下坠。
偶尔有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村民缩着脖子匆匆经过，远远地投来一瞥，那眼神复杂得很——有好奇，有怜悯，更多的是一种“看你能折腾出啥”的观望，甚至带着点等着看笑话的意味。
“啧，听说了没？刘二贵那帮人，还搁那儿支摊子呢！这大冷天的，谁去啊？”
“可不是嘛！蒜黄那金贵东西，割下来放两天就不行了，还搞啥预售会？我看呐，就是瞎折腾！”
“赔钱货！这么贵的菜，农村谁吃的起，非得弄这幺蛾子，面子能当饭吃？”
“二贵那小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回怕是要栽大跟头喽……”
风把几句闲言碎语断断续续地送进刘二贵的耳朵里，像针一样扎人。他咬着后槽牙，没吭声，只是把破旧的棉袄裹得更紧了些。
棚子里，割下来的蒜黄整齐地码放在铺了湿稻草的筐里，前两天还水灵鲜亮，此刻那耀眼的嫩黄却蒙上了一层灰暗，边缘开始微微发蔫、打卷。
二嫂牛翠花带着几个帮忙的妇女，正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蒜黄，想把那些开始发蔫的挑出来。
她们的脸上都没了前两天被刘二贵鼓动起来的热乎劲儿，只剩下凝重和焦虑。看着那一点一点失去光泽的蒜黄，牛翠花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这再放下去，真就糟蹋了……”
“二贵啊，”刘胜利搓着手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语气带着商量，“你看这……两天了，连个问价的人影都没有。这风跟刀子似的，人都猫家里。要不……咱还是，赶紧联系联系，低价处理？好歹……好歹能回点本儿，总比全烂手里强啊！”
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刘二贵。
“是啊二贵，”刘文彬也小声附和，他这两天跑了几家小馆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效果微乎其微，信心早已被磨掉了一大半。
“胜利说得在理。再这么耗下去，别说卖钱，怕是连本儿都搭进去了。咱……咱认栽吧？”
“这两天一共卖了多少?”刘二贵抬起头，向几人询问道。
“除了镇上和县里的政府食堂，象征性的拿走了几十斤，还有就是上次来买咸菜的几个小店要走了不到一百斤，总共卖了不到二百斤”
刘文彬拿着账本一笔一笔的核对了下。
棚里的气氛压抑得像要凝固。
二嫂牛翠花看着大家伙儿都泄了气，心里更难受了。
她悄悄扯了扯二贵的衣角，低声说：“唉，挑点还能看的，给来帮忙的婶子大娘们分分吧，拿回家炒个鸡蛋……总不能……全糟践了……”声音里带着哽咽。
二贵默默地点点头，示意她去分，几个妇女动作麻利地开始分拣，把还能入口的蒜黄一小把一小把分给在场帮忙的人。
大家默默地接过，谁也没说话，只是那眼神里的黯淡和沉重，比寒风更刺骨。
“二贵，要不听大伙的……”牛翠花拿着两小把蒜黄，走到刘二贵身边，声音带着恳求。
“别犟了，赔点钱就赔点钱吧，留得青山在……”
刘二贵猛地转过身。
朝着众人呲牙一笑。
“大家记住了，这蒜黄不但不会赔钱卖，而且价格还要在涨！”
“啥！？”
“二贵，你。。。”
“还要涨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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