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收拾好后，竹灯煮了两个鸡蛋，蘸着盐巴吃掉后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她将摇椅拖到院子中央，躺在上面晒太阳，虽然阳光此时大了些，但是炎热的气息证明自己还活着。
还是个活人。
竹灯闭上眼，感受着眼睛处由于阳光直射带来的光亮。
她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就连想起一点点，她都感到窒息。
就这样故作悠哉地躺了好一会儿，直到竹篱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竹娘子！”
是讨六子。
竹灯睁开眼，缓缓转动了几下眼球，看向讨六子，正好，她今天需要彻底休息一下，厨房中的尸骨，便麻烦讨六子带给其家人罢。
竹灯起身，开了篱笆门，让讨六子进到院内，而后自己走到厨房将裹着草席的尸骨搬了出来。
“讨先生，你可知道王尚君家在何处？”
“知道啊，这地方，可就没有我讨六子不知道的事情！”
竹灯揉了揉太阳穴，没忘记正事：“那你可愿意接下这桩生意，替我将这尸骨送回他家。还是十文钱。”
“成！当然成。”
竹灯拿出十文钱，直接交给对方，讨六子欢欢喜喜地接过，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顺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引得竹灯看了过来。
他面上笑嘻嘻，身子朝前探去道：“竹娘子，你可有什么高兴的事分享出来让大家都喜庆喜庆？”
“你不是无事不知吗？猜猜这喜事是何事？”
“哎哟，当然知道，这三个村子，谁人不知你桃源村多了一个乡长亲自请来的神像？方才在村口，我可是将这喜事分享给村民了，现在啊，怕不是都围在祠堂拼命参拜呢。”
呵，竹灯无力地勾了勾唇角，随便吧，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竹娘子，我可不打趣了，我先去把这活计做完，有机会找您说说话。”说完他立刻弯着身子扛起那具尸骨，拄着破木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竹灯无力地叹了口气，她脑子里还有许多新发现的信息需要整理，但是眼下自己的状态实在是让人咂舌。
好在在太阳的温暖晾晒下，竹灯很快恢复了过来，她拼命模糊自己的记忆，使得即便她不得不回想到昨晚的画面也不至于想起的那么清晰。
然后慢悠悠地晃动到屋子里，从钱箱子中掏出一把碎金碎银还有铜钱，侧卧在塌子上，右手胳膊支撑着软布，开始数钱玩儿。
虽然说大富大贵之刃她比不上，但是富足小康，她游刃有余。
趁着阳光温暖的光线折射进屋内的空档，竹枝难得好心情，拿出帕子开始擦拭金银，为了保持极致愉悦的心情，她还在中间夹杂着擦拭了几枚铜钱。
其中几枚铜钱十分精致，正面刻印着正德通宝，从右到左，从上到下。铜钱背面刻着八卦，画面倒是精致得紧。
如此来来往往，反反复复，竹枝倒是喜欢上铜钱了，不是说铜钱更好，只是铜钱后面刻画的图案都有意思得紧，这不紧接着又擦出了一个五铢背五毒花钱，文字乍一看确实无过人之处。但是它口面跟的图案可有意思得紧。
一枚小小的铜板，在中间镂空的状态下竟然能将五毒刻画的如此精致，蛇蝎蜈蚣蟾蜍壁虎绕着那中心镂空组成了一圈完美的圆形。
这些铜钱都十分有记忆点，竹枝专门把它们几个放置在了桌子正中心。就当竹灯透过铜钱空处投进的一缕光线仔细打量着上面的放牛娃花钱时，竹篱门口传来了踢踏的马蹄声……
她眉心一紧，心脏也跟着开始莫名沉重起来。
这马蹄声在她家门口响起来的时候，从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或许是仇医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情况就更不妙了。
竹灯将手中这枚正擦拭着的洪武通宝放牛娃花钱也放在了桌子正中心，起身朝院门口走去。
来人她不认识。
一个一看就贫苦穷困的马车车夫还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竹灯眉头一挑。
还不等她有什么动作，便瞧见有两个女人从马车上下来，看衣着，与自己差不多，应当不是从镇子上来的，那她们是谁？
竹枝调整面上的表情，换成淡淡的笑意粘在原地不动，那两人下了马车后扔给车夫两个铜钱，显然，车夫对此感到震惊，干裂的嘴唇瓮动却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嘴角微微撕裂，几缕血丝从中挤出，他什么也做不了。
看到这一切的竹灯保持着沉默，她记得自己单人去镇上的车夫都收取自己五文钱吧，这两人应当是大老远前来，竟然只给人家两文钱，真是专挑软柿子捏了。
付完车钱的两人转身打算出声喊叫竹灯，只是在看到竹灯已然沾在院中瞧着自己，于是立刻收了声，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笑眯眯地抬起手挥动：“竹娘子，许久不见，凤烟来看你啦！”
“竹娘子，刀女也来看你啦！”
说完两人期期艾艾地看了眼手边的竹篱，又看向竹灯，意思非常明显。
竹灯没有表现出再相见的欢喜，反倒是觉得有人闯入她难得的清净实在烦心。于是忍不住侧过头叹气，然后又笑着对两人点头，看着她们推开竹篱走了进来。
她们倒是自来熟，将手中的小包裹放到院内的石桌上后立刻一屁股坐下来，紧挨在竹灯的身旁，很快便标明来意。
“竹娘子，我可是听说了，昨夜呀，乡长请神成功，我们云梦村和仙居村此刻也正兴建着祠堂，只等着这边结束后呀，将神也请到我们那边去，让村子里那群骨架子多参拜参拜，心中也好有个念想。”
丰腴的女人说着连带着情绪也起来，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沉闷的响声‘嗙’地发出，痛得她身子猛然朝中心缩去，原本就胖乎的一个人，眼下竟然连脖子也缩到肚子里一般。
竹灯抿唇，睫羽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然后迅速熟练地保持住嘴角的笑意，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只希望今日与这两位的相聚，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就是这样一个小插曲，将说话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一旁的凤烟拿起茶壶给竹灯倒好，一根细小的茶枝在淡绿的水液中晃悠着竖立起来，似乎预示着今日有好事发生。
凤烟将手中的茶壶推向刀女，然后将开口引导话题：“这夏日天暖，即便平日里多了些苦头，但是那枝繁叶茂的林子，还有地里出现的野菜，再加上前些日刚送出去的那一批孩子唤来地米粮，省吃俭用的话，也足够村里的民众熬过寒冬。”
一句话透露出大量的信息，竹灯意识到，这两人和自己差不多，都类似于是一个村子的管事人，最重要的是，她听到了最关键的信息，她们的村子前些日子也交出了一批孩子。
竹灯不说话，端起茶盏，轻轻吹出一口气，使得原本平静的水面荡漾起一阵涟漪。
刀女也迅速接过话茬：“是啊，少死几个人，也方便我们，如若不然，那置骨窟怕是不足以有地方安置那些尸体了。”
竹灯端详茶面的眼睛猛然抬起，刀女村子那边的置骨窟，存放的是饿死村民的尸体？不怪她注意到这一点，因为自己目前接触到的三具尸体，都是镇子上的人，或许还没有轮到村民吧。
死人，尸体对于三个女人的职业来说似乎是个极好的话题，尤其是这两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最近又处理了多少具骸骨，又放置了多少具新的尸体。
但就像前面所说，新死的人总归变少了许多，这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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