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里面的两人一直待在庙中，直到听到马蹄声远去，才从里面走出来。竹灯看着已经恢复些神情的旺财，摇摇头，他都叫旺财了，还是没能压住这名字啊。
提着灯笼回家的路上，竹灯思考，有一件事情她很在意。
马达说山中没有野兽，其实她也有过这样的猜测，毕竟在这山林的多次往返路途中，她有仔细观察过，确实不像是有大型猛兽存在的样子，尤其是没有什么痕迹留下。
那么一个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宋夫人尸体处理当日晚些时候，自己曾拜托讨六子再同自己去一趟置骨窟带回王尚君的骸骨，当时他用山中夜晚有野兽出没不安全的理由拒绝了自己，而第二日去时，宋夫人的尸体就已经被认真处理好了，缝好了断肢，穿好了衣服。
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
她知道村中人在欺骗自己，这或许同洗骨师自身做过的一些事情有关，但是讨六子，嗯……
他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疑问，竹灯换好衣服，摸着躺回被窝中。
现在天色真真是晚了，只是没想到在自己吹灭蜡烛之后，佛娘的声音传了过来：“竹娘子，这么晚了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不怕遇到危险吗？”
她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竹灯猛一激灵，果然，习惯自己一个人睡后再骤然多出一个人确实没办法立刻习惯。
竹灯人精神了，于是回答：“消食，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听过吗？”
“活到九十九？那太长了，若是我，过这么苦的日子，还不如马上死了算了。”
哦，果然佛娘对于这一切多有不满。她小声道：“那不还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
竹灯扭了扭身子，她临出门时将自己记录发现的册子放在被褥下忘记拿出来了，这下搁着自己好受了。
“这叫生不如死啊竹娘子。”
佛娘在说这句时，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而不是出于怨愤。
竹灯在黑夜中闭着眼，是啊，生不如死呢，她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一种被锁在圆球中，明明掌握了许多东西，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竹娘子，我睡觉不老实，有时会打呼，怕是会吵到您呢。”
安静了半晌，佛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好不容易重新酝酿了些睡意的竹灯再次被惊醒，她气得不行：“那你出去睡地上。这就吵不到我了。佛娘真是贴心，这么为我着想。”
说完，竹灯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裹住，只剩下两个鼻孔露在外面喘气用。
本意是想试探竹灯睡眠深浅的佛娘：失算了。
就这样硬挺到半夜，佛娘困倦地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听着另一边床上传来的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在确认竹灯已经陷入睡眠有一炷香的时间后，她才静悄悄起身，看了眼自己放置在桌子上的蜡烛，抓起鞋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竹灯家院门口的篱笆前，扶青坐在地上，身上披着一块布满补丁的布料，她蜷缩成一小团，脸庞压在膝盖上打着瞌睡，不知已经等了多久。
直到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才猛然回神，惊悚地抬起头，撞进佛娘平静无波的眼睛里。
扶青用手指圈了一圈自己的眼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那灰洞的眼球和黯淡的小蛇小声确认。
“是我。”
佛娘将鞋子放在地上，穿好后拉住扶青的手，“我们走吧，不要跑，放轻脚步。”
扶青用力点头。后夜的月光比前夜更加明亮，在扶青的带领下，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扶青家中，一片漆黑的环境里，两人走进了房间。
这一路上，在脱离竹灯家的范围内后，扶青便忍不住颤抖着抓住佛娘的手开始比划：孩子，大家的孩子都……可都还好？
佛娘摇头：“……被送入当天，就已经被收拾干净，由裹脚娘统一将脚都……”
扶青脸色愈发苍白，她擦掉眼泪，开始不断哭泣，佛娘没有安慰她，只是攥紧了扶青的手。
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扶青的家中，院子中已然集结许多人，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身上，他们很安静，他们有男有女，他们，是这个村子中的所有人。
佛娘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不受控制地开始流眼泪，人群最前端的讨六子神情肃穆，全然不是平日里竹灯所见到的那样。
“佛娘，大家终于见到你了。”讨六子说。
佛娘擦掉眼泪，破涕为笑道：“是啊，讨先生，我终于逃离那里了。”
“来，快来坐下。”讨六子招手，这个村子里，除了幼小孩童，除了竹灯，二十男人十一位女人，加上讨六子与佛娘，一共三十三个人，全部集中到一起，大家围成圈，坐在柔软的泛着冷意的沙地上。
“今日竹娘子出门后，我翻动了她的物品，在她的被褥里发现了了个册子，上面写了一些东西。”佛娘将自己从竹灯住处的发现率先说了出来。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佛娘吞咽下口水继续道：“上面写的东西很零碎，分别写着大米，灯，铜钱，宋夫人的脖子，登山客，手机……但是并没有标明什么意思。”
讨六子紧蹙着眉头，神情严肃，他叹息：“看样子，她是怀疑我了。”
“讨先生，她为何要怀疑您？”性子急躁的兴运直接问出声，然后很快被身边的八钱捂住嘴警告：“小声点！别忘了乡长可是派人在这边夜晚巡逻的！”
兴运点头，八钱才把手拿开。
“宋夫人因竹娘子告密而死，我太恨了，”讨六子摇头，“那一日夜晚村头，竹灯将宋夫人赠与她的牡丹图谱之事转告给巡逻侍从并予之观看，后来侍从策马疾驰回镇子，不肖半柱香的时间，宋夫人就被抓走。第二日在村口……”
“讨先生，您还是把话简短着说罢。”上光轻声建议，讨六子点头，年纪大了，竟然也多了爱说废话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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