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竹灯蹲在这里疑神疑鬼的时候，江孝美笑眯眯地端着一杯米糊糊递给了竹灯，看着她疑惑的眼神，道：“这是我从家里榨的大米还有黑芝麻弄的糊糊，可香了，就给你带了，可别给他们看见了。”
竹灯接过手，在江孝美示意地神情下打开瓶盖尝了尝，唔，甜腻的气息有些过于浓厚，甚至盖过了芝麻与大米原本应有的香气。
但是还是挺好喝的，这让她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满足地擦了擦嘴角，竹灯抬头问：“江阿姨，你怎么还不下班呀，今天不是没什么事情嘛。”
“哎哟，还下班呢，”江孝美左右看了一眼，坐在了竹灯旁边的小板凳上，小声抱怨道：“今天那么多老板来吃饭，厨房忙不过来，早些天就叫我们要留下来帮忙，哎哟，打扫卫生的活还要帮忙做饭，谁能想到。”
“哎，我就说吧，这群人就是一群，呃，压榨咱们底层劳动者的蠢驴。但是等会儿的员工餐岂不是江阿姨也会帮忙？”想起江孝美的手艺，竹灯隐隐有些期待。
“会的会的，哎哟这大馋丫头。”江孝美慈爱地摸了摸竹灯的头发，想当初本来想要个女儿，结果生了一对双胞胎，所以对于乖巧听话的竹灯，她总是格外欢喜。
只是竹灯错过了这场晚餐。
当她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周围是陌生的，不，隐约有些熟悉的砖瓦房内，枕头边上，是她见过的，满是水晕的尸检报告副本。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绑的严严实实，懵着脑袋朝一旁看去，看到了江阿姨的丈夫，穿着一身破旧脏兮的衣服，一张满是沟壑的苍老面容阴郁而又无光，漆黑的脏污嵌染进他的指纹缝隙中。
而他，正机械地，一口口地抽着卷烟。
反应过来的竹灯被烟气呛得开始猛烈咳嗽，她还没有搞懂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江阿姨呢？
“王……叔叔？”竹灯尝试开口，她的思绪逐渐回转，意识到了那杯米糊糊的不正常，是啊，甜腻的米糊糊，甜腻的米糊糊……应该是为了掩藏苦涩的药味儿，所以才多放了糖。
江阿姨还是选择让她活着。
“江阿姨，叔叔，江阿姨呢？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里？？”竹灯装做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焦急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开束缚。
看竹灯这么激动，他熄灭了手中的卷烟，拿过一旁装着水的纸杯送到竹灯嘴边，“丫头，喝点水吧，喝点水，别害怕，叔叔不会害你，别害怕。”
竹灯顺从地喝完了那杯水，相信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是真的有点渴。
“所以叔叔，江阿姨呢？”竹灯舔掉唇角的水渍，继续纠缠着问道。
可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王向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阴郁浑浊的目光飘远，开口道：“丫头，听叔叔说一会儿话吧。”
竹灯安静下来，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面前思绪飘远的人，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他先流下了两行浊泪。
“当初啊，那一天晚上，我的孩子其实有给我们打过电话，三十七次电话，因为静音，我们没有接到。一次都没有。”他的声音哽咽，而竹灯却被他的话吸引，只是她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做了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那时候也正好赶上酒庄榨季，所以我儿总是凌晨才回家，我们习惯了，只叫他好好注意身体，可怜我的儿啊，那么重要的求救电话，我们却没有接到。”他的语气平静，却又让人感到不适，仿佛他的文字都涂满了腐烂发臭的烂泥，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溺亡其中。
“那些叫法医的人给了我们个什么报告，说是因为喝多了自酿葡萄酒，一个酿酒师，喝自酿葡萄酒甲醛中毒死了？我都没看到他的尸体，他就成了一抷土，放在了那个小小的罐子里……”话到这里，便断了，竹灯安静地等待着他的沉默无言，等待着他再次开口。
她要怎么开口，去告诉面前的老人，更加可怖的事情，那个罐子里的一抷土，甚至都不是他孩子的。而是不知谁人的骨灰。
她没办法开口。
“小竹啊，我们报了警，警察在我家里找到了一堆酿酒葡萄的残渣，找到了喝的剩下的自酿葡萄酒，多荒谬啊，多可笑啊，小竹。”他空洞的眼珠直勾勾地转向竹灯，竹灯看着他的瞳孔，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个空的。
这和之前来吃饭时见到的，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可笑呢。”竹灯的嘴巴不受控制问出口。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啊……”王向华的眼泪随着他凄绝的笑声胡乱向下流，竹灯的心不自觉颤抖，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好像彻底疯魔了。
王凯华的眼珠狰狞地歪斜着看向竹灯，口中喃喃：“为什么呢，为什么可笑呢……”
“因为我们家，没有自酿过葡萄酒啊。”
惊悚瞬间席卷全身，竹灯只觉得身体中的温度一瞬间蒸发，刺骨的寒意顶替而入，身体麻痹不能动弹。
虽然早已想过许多，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之前的刘叔的日记本中的画面，还有莫娜的那些纸条，以及何苦说给旁人听的话，都在传达着这偏僻的农村乡下人手脚不干净，总是来偷东西，会偷葡萄来自己酿酒。但是她没想过，何苦会为他，为一个酿酒师安上喝了自酿酒而死的莫须的原因。
她不是自己也分析过吗？在不知道骨灰这件事情前，思考着葡萄酿酒的私下人员行为。
“虽然我没有见到过，但是孝美看到过阿强的尸体，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向周围打听打听，他多么善良，多么有礼貌，他连鸡都不敢抓，他怎么就死了呢？我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那孩子就成了手心里的一抷土，这可怎么办啊……”
竹灯皱起眉头，她看着面前本就沧桑的老人，在说了这些话后好像又老了几岁。而且他说话的方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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