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魂冲锋，无声却带着万马奔腾般的惨烈气势。
它生前必是身经百战的强者，即便如今只剩残魂本能，冲锋的路线也极其刁钻，封死了林烬左右闪避的空间。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巨斧看似破烂，挥动时却带起凄厉的破空声，斧刃上残留的暗红血锈泛起微光，透着一股斩破一切的锋锐意志！
林烬瞳孔微缩，不敢硬接。新生后的身体虽强，但对方毕竟是保留了部分筑基中期威能的战魂，手中巨斧更非凡物。
他脚步一错，《淬体诀》中领悟的“游身步”与传承里的“虚影步”残篇自然融合，身形如风中柳絮，险之又险地侧滑三步，与斧刃擦身而过。
“嗤啦！”斧风掠过，将他左臂衣袖撕裂，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好强的斧意！仅凭风压就有如此威力！
林烬心中凛然，动作却丝毫不停。错身而过的瞬间，他左手如毒蛇吐信，五指并拢成刀，裹挟着一层稀薄的灰白色寂灭真火，狠狠戳向战魂腰侧铠甲的连接缝隙。
“铛！”
一声闷响，如同击中败革。铠甲缝隙处爆开一团幽绿的火星，战魂冲锋的势头被阻得一滞，腰侧甲片出现细微裂痕。
但它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回身就是一记横斩！动作衔接快得不可思议，完全凭借战斗本能！
林烬只得双足蹬地，身体后仰，几乎贴着地面倒射出去，巨斧的寒芒从鼻尖上方掠过。
“不能纠缠！它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力量源源不绝，拖下去我必败！”林烬脑中急转。
战魂再次扑来，巨斧大开大合，招式古朴简单，却蕴含着沙场搏杀的极致效率，每一斧都封死退路，逼人硬拼。
林烬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斧影中穿梭闪避，同时不断寻找机会，以包裹寂灭真火的拳脚反击。每一次击中，都能在对方铠甲或骨骼上留下侵蚀性的灰白痕迹，消磨其魂力，但短时间内无法造成决定性伤害。
战魂的攻势越发狂暴。它似乎被激怒了，幽绿魂火大盛，斧势陡然一变，从劈砍化为连绵不绝的横扫，斧影重重，如同掀起一道青铜色的死亡浪潮！
“不能退！”林烬眼中狠色一闪。身后已是几具巨大骨骸形成的死角，退无可退！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寂灭道种骤然加速旋转！
灰白色的真火不再局限于拳脚，而是透体而出，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流动的火焰纱衣！
《寂灭真经》炼气篇秘术——寂灭焰衣！
巨斧临体！
林烬不闪不避，双臂交叉护于头顶，寂灭焰衣光芒大放！
“轰——！！！”
刺耳的金属摩擦与能量湮灭的怪响同时爆发！
林烬双脚深陷黑色砂砾之中，犁出两道数丈长的沟壑，双臂剧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寂灭焰衣明灭不定，几乎溃散，但终究是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斧！
更重要的是，斧刃与焰衣接触的地方，那暗红的血锈正被灰白火焰迅速侵蚀、剥离！连带着战魂灌入斧中的魂力，也被寂灭真火疯狂吞噬！
战魂幽绿的魂火剧烈摇曳，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想要抽斧后退。
“晚了！”林烬暴喝一声，交叉的双臂猛然向外一分，竟将巨斧架开！同时右腿如钢鞭般甩出，脚尖凝聚一点高度压缩的寂灭真火，狠狠踢在战魂持斧的手腕关节处！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战魂的手腕骨骼应声而断，青铜巨斧脱手飞出，远远砸落在地。
失去武器的战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魂火疯狂跳动，另一只骨爪五指如钩，裹挟着浓郁的幽绿煞气，抓向林烬面门！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林烬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身体微侧，让过要害，任由骨爪在左肩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飞溅。而他的右手，已经并指如剑，指尖灰白火焰压缩凝聚到极致，化作一道细若发丝、却锋锐无匹的灰线——寂灭九式第一式，烬拳的变种运用，烬指！
“噗！”
灰线无声无息地没入战魂空洞的眼眶，正中那团幽绿魂火的核心！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战魂抓向林烬的骨爪停在半空，幽绿的魂火骤然凝固，随即从内部开始，染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白。
“嗤…嗤嗤…”
如同冰雪消融，战魂高达一丈的骨架，从头部开始，迅速化为飞灰，飘散在古战场的煞风中。只有那残破的铠甲和部分较为坚硬的骨骼，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烬踉跄后退几步，捂着左肩伤口，大口喘息。寂灭焰衣散去，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那一道“烬指”，看似简单，却几乎抽空了他丹田内三分之一的寂灭之力！威力固然恐怖，能直接湮灭战魂核心，但消耗也巨大无比。
“不能轻易动用…目前只够施展三次。”林烬心中估算。
他走到战魂消散处，拾起那副残破铠甲。铠甲入手冰凉沉重，由某种未知的黑色金属打造，即便残破，防御力也远超寻常法器。更重要的是，铠甲胸口位置，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布满裂纹的暗红色宝石，散发着微弱的温热气息。
“血战宝玉？”林烬认出此物，是一种能吸收战场杀伐血气，缓慢滋养佩戴者气血、壮大战意的奇物。虽已破损，但对他这走炼体路子的修士，依然有不小助益。
他又捡起那柄青铜巨斧。斧柄断裂，斧刃也崩了几个缺口，但斧身残留的那股“斩破一切”的锋锐意志，却让林烬心惊。这绝对是一件品级不低的古宝，可惜受损太重，灵性几乎泯灭，暂时无法使用。
将铠甲和斧头碎片收入储物袋，林烬盘膝坐下，运转《寂灭真经》，开始吸收周围古战场残留的煞气、杀气和破碎魂念，恢复损耗。
寂灭道种缓缓旋转，如同无底深渊，将各种混乱能量吞噬、转化。肩头的伤口在寂灭之力的滋养下，肉芽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半个时辰后，林烬睁开眼，精光内敛，状态恢复大半。
“这片古战场，简直是寂灭之体的修炼宝地。”他站起身，望向战场深处。那里煞气更浓，残念更强，隐约可见更多巨大的骨骸轮廓，甚至有一些地方，空间微微扭曲，残留着可怕的神通法则碎片。
“但现在不是深入的时候。先找到烬天盟的据点，或者离开的线索。”
他按照玉骨上人传承记忆中的方位图，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
穿越古战场核心区域后，煞气渐稀，地貌开始变化。黑色的砂砾大地逐渐被一种暗紫色的、仿佛被高温熔炼过的结晶地面取代。空气灼热干燥，视野尽头，甚至能看到地平线上扭曲蒸腾的热浪。
这里残留的战斗痕迹更加恐怖。地面上布满深达数丈、长达百丈的沟壑，像是被巨剑劈砍；有些地方形成巨大的陨坑，坑底是冷却后的琉璃状物质；还有一些区域，空间极不稳定，偶尔会凭空裂开细小的黑色缝隙，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片刻后又自行弥合。
“空间裂缝…”林烬小心翼翼避开那些危险区域。被卷入空间裂缝，以他现在的实力，十死无生。
他在这里又发现了几件残破的古宝碎片，以及几具相对完整、散发着强大威压的骨骸。其中一具骨骸通体赤红，即便死去万年，依然散发着灼热的高温，显然生前是修炼火系神通的大能。骨骸手中，紧握着一柄只剩半截的赤红长枪，枪尖依旧锋锐逼人。
林烬试图取下长枪，手刚触及枪杆，一股狂暴炽热的意念便顺着手臂冲入识海！
“杀！杀！杀！”
尸山血海！星辰崩灭！一道顶天立地的赤红身影，手持长枪，与无数强敌搏杀，最终力竭，长枪折断，身影陨落…
“噗！”林烬闷哼一声，强行切断联系，倒退数步，嘴角溢血。那残留意念太强，若非他有寂灭道种护持神魂，刚才那一下就可能被冲击成白痴。
“至少是元婴，甚至化神期修士的遗骸和兵器…”林烬心有余悸，不敢再动。这种等阶的存在，即便死去万年，遗物也不是他能轻易染指的。
他恭敬地对那赤红骨骸行了一礼，绕道而行。
又前行了约莫百里，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相对平整的结晶平原，平原中央，矗立着几座低矮的、由暗灰色岩石垒砌的建筑。建筑风格粗犷古老，与青云宗精致的亭台楼阁截然不同，更像是军营或者堡垒。
建筑大多已经坍塌过半，但其中最高大的一座，还保留着基本的轮廓。屋顶已经不见，墙壁上布满裂痕和灼烧的痕迹，正门是一扇厚重的、布满符文的金属大门，此刻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在建筑群外围，散落着一些破损的阵旗和阵盘碎片。更远处，林烬看到了一些较小的、似乎是临时开辟的洞府入口。
“烬天盟据点！”林烬精神一振，快步上前。
靠近建筑，一股苍凉悲壮的气息扑面而来。倒塌的墙壁上，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和刻字，大多已经损毁不清。但在一面相对完好的墙壁上，林烬辨认出几个硕大的、以利器刻下的古篆：
“血战不退，烬火永燃！”
字迹深入石壁，铁画银钩，充满了不屈的意志，即便历经万载岁月，依然能感受到刻字者当时的决绝与豪情。
林烬伸手抚摸那冰冷的字迹，寂灭道种微微发热，似乎与这字迹中残留的某种同源气息产生了共鸣。
他深吸口气，推开那扇半掩的沉重金属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宽阔的大厅，同样破败不堪。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朽坏的木架、破碎的瓶罐，以及一些早已化为白骨的残骸。那些骸骨的姿势各异，有的靠在墙边，有的伏在案几上，有的则相互依靠…可以想象，在最后时刻，这里的人是在怎样的情境下走向终结。
大厅尽头，是一张巨大的石质桌案。桌案后，端坐着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骸骨穿着残破的黑色战甲，甲片上还能看到火焰与星辰交织的纹章——正是烬天盟的标志！
骸骨双手交叠按在桌面上，掌下压着一枚玉简，和一柄断成两截的、通体漆黑的长剑。
林烬走上前，对着这具骸骨深深一拜。从甲胄形制和位置来看，这位恐怕是此地据点的首领。
拜毕，他小心地移开骸骨的手掌，取出了那枚玉简。
玉简入手温润，显然材质极佳，才能在漫长岁月中保存下来。林烬将玉简贴上额头，神识探入。
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
这不是功法传承，而是一份“日志”，记录了这个据点建立、坚守到最后毁灭的全过程。
“……天历九万七千三百二十一年，盟主破碎虚空，引走仙庭主力。吾等奉命，于‘碎星原’建立前哨，接应流散弟兄，搜集‘源初之火’线索…”
“……战况日亟，仙庭爪牙‘巡天卫’已逼近三万里外。资源枯竭，传送阵被毁，退路已绝…”
“……今日，又有十七位兄弟归来，皆带重伤。据言，东北‘冥煞渊’有异动，疑似有‘源初之火’碎片出世，然守卫森严…”
“……决定矣。留此日志与‘星图’，以待后来同源者。余将率残部，突袭冥煞渊，若得碎片，或可重启‘烬天大阵’，召唤盟主归来。若败，则与敌偕亡，不负烬天之誓！”
“血战不退，烬火永燃！——烬天盟，碎星原据点，统领，厉战天，绝笔。”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林烬缓缓放下玉简，心中震动。三千年前那场大战的冰山一角，终于在他面前揭开。
烬天尊破碎虚空，并非单纯逃亡，似乎是主动引走强敌，为部下争取时间。而他们在这破碎之域建立据点，竟是为了寻找所谓的“源初之火”碎片，试图重启大阵，召唤烬天尊回归！
“源初之火…”林烬喃喃重复。这名字在玉骨上人的传承里也隐约提到过，似乎是比寂灭之烬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火焰力量，与寂灭之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目光落在日志最后提到的“星图”上。
在桌案边缘，他找到了一个暗格，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黑色石板。石板表面光滑，注入一丝寂灭之力后，顿时亮起无数细密的光点，组成了一副立体的、复杂的星图虚影！
这星图描绘的并非外界星空，而是破碎之域内部的结构！其中标注了数十个光点，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旁边有细小的古篆注释。
林烬很快找到了自己目前的位置——“碎星原”，一个暗淡的、几乎熄灭的光点。
而在碎星原东北方向极远处，有一个格外明亮、甚至有些刺目的红色光点，标注正是：冥煞渊（疑似源初碎片）！
在碎星原正西方向，另有一个相对稳定的蓝色光点，标注是：相对稳固区（上古传送阵遗迹）。
“冥煞渊…源初碎片…”林烬心跳加速。如果真如日志所言，那里有源初之火的碎片，那对他的寂灭之道，将是无法想象的巨大机缘！甚至可能关系到能否彻底掌控寂灭之烬，避免反噬！
但日志也明确说了，那里“守卫森严”。三千年前，据点统领厉战天带着残部突袭，结果据点毁灭，无人归来，显然凶多吉少。
“以我现在的实力，去冥煞渊就是送死。”林烬冷静分析，“先去‘相对稳固区’，看看能否找到离开破碎之域的方法，或者至少找到更安全的修炼之所，提升实力。”
他将玉简和星图石板小心收起。又检查了一下那柄断成两截的黑色长剑。剑身沉重，材质非凡，剑柄上刻着两个小字：斩星。这恐怕是厉战天的随身佩剑，至少是法宝级，可惜断裂后灵性大失。
林烬想了想，还是将断剑收起。此剑虽残，但材质极佳，或许将来有机会重铸。
他在据点中又仔细搜寻了一番，在一些倒塌的房屋和洞府中，找到了一些尚未完全腐朽的玉瓶。可惜里面丹药早已化为灰烬。倒是在一处类似库房的地方，找到了几块暗淡的、但依然蕴含灵气的矿石，以及一小堆保存尚可的、绘制着复杂符文的兽皮——是符箓，虽然灵力流失严重，但或许还能用上一两次。
最大的收获，是在一间密室的地板下，找到一个密封的玉盒。玉盒以禁制封锁，但林烬尝试用寂灭真火小心灼烧禁制节点，竟真的将其破开。
盒中是一块拳头大小、通体赤红、触手滚烫的晶石。
“地火炎晶！”林烬认出此物，是炼制火系法宝、布置火系阵法的上等材料，其中蕴含精纯的火系灵力，对他修炼也有一定助益。
将所有收获整理好，林烬最后看了一眼这悲壮的烬天盟据点，对着厉战天的遗骸再次深深一拜。
“前辈遗志，晚辈若力所能及，必不辜负。”
说完，他转身走出据点大厅，来到外面的结晶平原。
取出星图石板，确认了“相对稳固区”的方向。
那是在正西方，按照星图比例估算，距离极其遥远，中间还要穿过几处标注为“危险”或“未知”的区域。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但林烬眼神坚定，再无迷茫。
他收起星图，选定方向，身形化作一道灰影，疾驰而去。
背后，残破的烬天盟据点，在永恒的灰暗天光下，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三千年前那场惊天大战的一座无名墓碑。
而新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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