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悦放缓了喝汤的动作，没有接话，她倒要看看自己不说话，林楚仪还能自说自话多久。
“唉！”林楚仪深深叹了口气，“自我生完启儿身子不中用后，小厨房就没再炖过这汤了。说来，你姐夫这些日子公务繁忙，经常熬夜，这汤最是滋补适宜。”
“四妹妹，姐姐现在走不了路，不如……你替姐姐去前院书房送一碗给他？”
林楚悦握着调羹的手一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那目光清凌凌的，仿佛要穿透林楚仪外面包裹着的虚假伪装。
满屋子丫鬟不用，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姨子，还是晚上，去给姐夫送汤？这司马昭之心，是装都不装了！
林楚悦看着大姐林楚仪那双曾经明媚自信的眼眸，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酸楚。
记忆中的大姐姐，是被精心培养的嫡长女，气质明艳大气，行事自有章法，和如今这执拗偏执的模样，判若两人。
更遑论会用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后宅手段去算计自己的庶妹！
同时林楚悦也十分清楚，大姐林楚仪只是身体病重，非是脑子愚蠢，她绝对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利用自己心底的善良和可能对她抱有的同情，来进行一场赌博，赌赢了她目的达到，赌输了她也没什么损失。
暖阁中针落有声，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地垂头侍立。
林楚仪迎着妹妹清澈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虚弱的苍白模样，彷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提的这个要求有多么不合时宜。
姐妹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试探与不甘示弱。
良久，林楚悦忽然轻轻笑了，她放下汤碗，用帕子擦了擦唇角。
“好啊。”
语气平常，甚至带了点顺从的意味。
“大姐姐一片心意，大姐夫公务辛劳，妹妹理当替姐姐分忧。”眼中含了丝讥讽，“毕竟骨肉至亲，姐妹之间，理当互相扶持。”
“想必大姐姐汤都让人装好吧？”林楚悦放下筷子站起身，“妹妹这就去给大姐夫送去，去太迟汤要凉了。”
既然避不开，那就迎上去，她倒要看看，大姐姐这步棋究竟要怎么走，她林楚悦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林楚仪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心反而提了起来。
虽然知道以她的聪慧想必猜到了一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已经没有时间顾忌太多了。
闻言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低声道：“如此那就有劳四妹妹了。”
秋夜凉如水，林楚悦拎着食盒走在通往外院大姐夫段明诚书房的小径上，身侧跟着的云苓一脸愤愤不平。
月亮高挂天幕，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前方嶙峋的假山轮廓，夜风拂过竹林，发出簌簌声响。
云苓狠狠踢走脚边的石子，气道：“小姐！大小姐她怎么能这样！”
“让你一个……一个，”一个什么到底没说出来，“去给世子送这劳什子汤，这合适吗？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根本没安好心！”
“大小姐从前在府里时也不这样啊，怎的只身子嫁了人，脑子却忘在娘家了……”
“噗——”
林楚悦被云苓这话逗笑了，想想还真挺贴切的。
“小姐，您还有心思笑呢？”云苓更急了，“这汤怎么办啊？还真给世子送去吗？”
林楚悦停下脚步，将食盒放在路边的石桌上，打开盖子，用手摸了摸，里面的汤盅还烫着。
她看了一眼云苓，弯了弯唇，气定神闲道：“谁说我要送了？”
云苓一愣。
林楚悦揭开盖子，汤还冒着白雾似的热气，抬抬下巴示意道：“你想喝吗？”
云苓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喝，我不喝。”
“谁知道这汤干不干净，大小姐如今这样，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放什么不好的东西。”
就差没明说“下药了”。
“真不喝呀？”林楚悦逗她，“我之前喝了，还挺好喝的。”
云苓一副“小姐莫要害我”的惊恐模样。
“那倒掉吧！”林楚悦语气轻松。
她本来也没打算傻呼呼的就给大姐夫送去。
说着从食盒里端出汤盅，探头左右看了看，打算寻个隐蔽的地方倒掉。
“手下留汤！”
一个娇俏的声音蓦地从斜刺里传来。
主仆二人皆是一惊，云苓更是张开双臂把林楚悦护在身后。
这才见左前方假山后走出个婀娜的身影，月光洒在她银红色绣折枝梅披风上，更显妖娆美艳。
林楚悦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满脸惊讶，竟是蕊姨娘！
蕊姨娘扶着小丫鬟的手臂，笑吟吟走近前来，目光在林楚悦脸上转了一圈，落道那汤盅上：“这可是世子最爱喝道竹荪老鸭汤，倒了多可惜啊！”
那被她扶着手臂的小丫鬟立刻机灵上前，接过林楚悦手中的汤盅，重新放入食盒盖上盖子，不让热气跑出来。
蕊姨娘这才重新看向林楚悦，美目顾盼生姿，一副自来熟的口吻，“好姑娘，你可真是实心眼儿啊！”
“你那好姐姐让你给世子送汤，你明白她的意思吗？”
她意味深长道：“你送了，这郡王府可就再出不去了。”
林楚悦心中惊疑不定，自己和蕊姨娘好像只有昨天那一面之缘吧？
感情这人前娇弱的小白花，人后竟是这般样子……
心里叹了口气，刻板印象害人不浅呐！
蕊姨娘见她良久不语怔忡的模样，拨开母鸡护崽一样的云苓，凑近林楚悦，伸出纤纤玉指，竟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
一捏即松，快得让林楚悦来不及反应，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道：“啧，真是个标志人儿，难怪世子妃非要留你下来。”
“林楚仪还真是狠，为了儿子，连亲姊妹都算计上了。”
“好姑娘，你不会不知道她是想让你给她儿子做后娘的吧？”
“后、后、后娘？！”云苓目瞪口呆，惊得后退了几步，“小、小姐？”
她能感觉得到大小姐没安好心，可没想到是这么不安好心！
让自家还未及笄的小姐去给世子做填房？可是大小姐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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