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惬意生活,在开业的第十六天,被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了。
这声叹息中气十足,饱含着千回百转的愁绪,成功地将林晚从话本里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拽了出来。
她抬起头,只见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
一个穿着靛蓝色布衣、身形微胖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一屁股坐在离柜台最近的方桌旁,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叹息。
来人是住在街尾的王大婶,平安镇有名的热心肠,平日里嗓门洪亮,笑声爽朗,
谁家有点事她都乐意搭把手,是镇上当之无愧的“妇女之友”。
像现在这般愁云惨淡、唉声叹气的模样,林晚还是头一回见。
“王大婶,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喝茶?看您这脸色,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林晚放下书,起身走到茶台后,熟练地撮起一撮茶叶放入紫砂壶中。
“唉,别提了!”
王大婶摆摆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还不是我家那个新过门的媳妇儿!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祖宗回来……”
林晚一边冲着滚水,一边竖起耳朵,当起了临时的情绪垃圾桶。这家长里短的八卦,可比话本子里的神仙打架有意思多了。
王大婶的抱怨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总结起来就是典型的婆媳矛盾:嫌儿媳懒,早上不起床,太阳晒屁股了才慢悠悠地出来;
嫌儿媳娇气,洗个碗跟要了她命似的;嫌儿媳嘴馋,整天琢磨着吃好的,却不怎么会做;最让她生气的,是儿子还处处护着。
“我不过是说了她两句,让她学着点过日子,你猜怎么着?
人家直接回屋躺着了,说我这个婆婆苛待她!我儿子回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没事找事!
你说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王大婶越说越气,一拍大腿,桌上的茶杯都跟着跳了一下。
此时,隔壁米铺的李大娘正好进来讨碗水喝,听见这话,立刻凑了上来,
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哎呦,我说王妹子,你这就想不开了。这天底下的婆媳,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忍忍就过去了。”
“就是啊,”另一个刚买完菜路过的张大妈也插嘴道,“儿媳妇嘛,都是别人家的女儿,哪能跟你一条心?你把她当客人供着点,日子不就好过了?再说你儿子护着,你还能真把她怎么样不成?”
“供着?凭什么!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倒成了她家的了!”王大婶气得脸都红了。
“那能怎么办?现在的年轻人,说不得,骂不得。你就当没看见,自己过自己的,眼不见为净嘛!”
这些劝解,听起来句句在理,却像是往火上浇油。
王大婶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眶都有些泛红。她们不是在帮忙,只是在告诉她,你的痛苦是正常的,是理所应当的,除了忍,别无他法。
林晚心里暗自摇头。这种和稀泥式的劝慰,只会让当事人更加憋屈。她将一壶刚刚泡好的、加持过【聚灵清心咒】的茶水轻轻放在王大婶面前,淡然一笑。
“王大婶,各位大娘,话不能这么说。
病有病根,树有树根,凡事都有个源头。一味地忍让,只会把小疙瘩忍成大脓包,到时候再想治,可就难了。”她声音清脆,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平静。
几个妇人都是一愣,齐齐看向这个年纪轻轻的茶馆老板娘。
林晚不紧不慢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继续道:“我这茶馆,最近新推了个活动,叫‘一壶清茶,解一忧’。王大婶若信得过我,不如就着这壶茶,跟我说道说道,权当是解解闷。说不定,这解忧的法子,就在茶里呢。”
王大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又看看桌上那壶清香四溢的茶,茶汤碧绿清透,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烦躁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些许。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甘洌的暖流顺喉而下,瞬间洗去了满身的疲惫和火气。
“好!好茶!”王大婶眼睛一亮,“那……那我就跟你这小丫头说说?”
“您说,我听着。”林晚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在悠悠的茶香中,林晚听完了更详细的“婆媳大战三百回合”。她没有急着下判断,而是等王大婶说痛快了,才慢悠悠地开口:“大婶,您可曾听过《周易》里的家人卦?”
“什么挂?我只知道挂腊肉。”王大婶一脸茫然。
林晚笑了:“家人卦,说的是一个家庭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意思是,当父亲的要有父亲的样子,当儿子的要尽儿子的本分,各居其位,各司其职,这个家才能和睦兴旺。”
她将深奥的古文用最通俗的话解释出来:“您是婆婆,是长辈,要有长辈的宽厚和引导;她是儿媳,是晚辈,要有晚辈的恭敬和学习。但现在,您觉得她没做好晚辈,她觉得您没尽到长辈的慈爱,两个人都错位了,自然就处处别扭。”
王大婶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全懂,但感觉好像是这么个理。
林晚话锋一转,变得具体起来:“所以啊,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换个法子试试?我给您出几个小招,您回去照着做,看看有没有效果。”
“第一,别当着外人的面说她不是。年轻人脸皮薄,您在屋里说,是教导;在外面说,就是打脸。”
“第二,试着夸夸她。哪怕她今天扫地比昨天干净了一点,您就说‘哎呀,今天这地真亮堂’。人心都是肉长的,没人不喜欢听好话。”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把您儿子拉到您这边来。
您别跟他抱怨儿媳不好,而是跟他说‘儿子啊,妈年纪大了,很多新东西搞不懂了,你媳年轻,你多让她教教我’。您把他抬到‘调和者’的位置上,他自然就不会一味地偏帮了。”
一番话说得王大婶茅塞顿开,仿佛拨云见日。这些法子听起来简单,可她以前还真没这么想过。
她将信将疑地付了茶钱,揣着这几个“小妙招”回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茶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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