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彪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那片令他灵魂战栗的墓园。右臂软塌塌地垂在身侧，仿佛不再属于自己，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麻木，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仍在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他的感知。每一次踉跄的迈步，那失去控制的臂膀随之晃动，都带来一阵阵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头滚落，混合着灰尘，在他脸上划出几道污浊的痕迹。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一半是因为剧痛过后生理性的颤抖，另一半，则是纯粹源于对韩绝那双冰冷眼眸的惊惧。
他不敢走人多的大道，专挑偏僻无人的小径，像一只受了惊的老鼠，在韩家偌大的府邸院落间仓皇穿行。偶尔遇到一两个洒扫的仆役或旁系的子弟，对方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或是下意识地低呼：“彪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韩彪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恶狠狠地、却又色厉内荏地低吼：“滚开！都给老子滚开！” 一把推开试图搀扶或询问的人，跌跌撞撞，只想尽快回到那个能给他一丝虚假安全感的地方——东院，三长老一脉的势力范围，韩厉少爷的练功小院。
他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将方才那匪夷所思、如同噩梦般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知韩厉少爷。那个废物……不，那个恶魔！他一定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了！
东院的建筑明显比家族其他区域更为奢华精致。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连铺设路面的青石都打磨得光滑如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墓园的腐朽气息截然不同。然而，韩彪此刻无心欣赏这些，他拖着残躯，一头撞开了韩厉练功小院那扇沉重的木门。
院内，韩厉正在演练一套名为《破风九式》的掌法。这是他最为得意的玄阶下品武技，施展起来，身形如电，掌风凌厉，淡青色的灵力在他周身盘旋激荡，带起阵阵低沉的呼啸之声，将院中一棵需两人合抱的古树树干拍击得木屑纷飞，留下道道深刻的掌印。他年仅十七，修为却已达炼气七层，在这韩家年轻一代中，确实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加之其祖父三长老韩雄的权势，养成了他眉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骄横与阴鸷之气。
见到韩彪如此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般闯入，韩厉眉头瞬间紧锁，掌势一收，院内激荡的灵力缓缓平复。他语气不悦，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怎么回事？让你去叫那个废物过来训话，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家族里其他哪个不开眼的支脉子弟，趁机寻衅，打伤了他的手下，这无异于在打他韩厉的脸！
韩彪扑到近前，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恐惧，语无伦次地喊道：“厉…厉哥！不是别人！是…是韩绝！是那个废物韩绝啊！”
“什么？” 韩厉猛地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闪过一丝荒谬之色，“韩绝？那个在族学被我随手一掌就打得吐血三升、炼气一层都勉强的废物？他能把你伤成这样？”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韩彪那软垂的、明显透着诡异死气的右臂，心中第一反应是韩彪这蠢货是不是在哪里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又或是练功出了岔子，却跑来胡言乱语。
“厉哥！他不是废物！他…他邪门得很！真的邪门！” 韩彪急忙分辩，因恐惧而放大了瞳孔，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那超越他认知的一幕，“他就那么一抓！就那么一下！我的灵力……我的灵力就像雪见了太阳，一下子就没了！整条胳膊……好像里面的筋脉骨头全都烂掉、死掉了一样！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韩厉的眼神彻底阴冷下来，如同毒蛇盯住了猎物。他不在乎韩彪怎么受伤的，但他在乎韩绝的态度。一个废物，也敢反抗？也敢口出狂言？
韩彪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他说……三日后，家族大比，您加诸于他身的，他会……他会百倍奉还！”
“百倍奉还？” 韩厉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先是极度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一个他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竟然敢对他龇牙？随即，一股被卑微者挑衅的、浓烈到极致的杀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涌起，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腔。他几乎要气极反笑。
但，韩彪的伤势，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那绝非普通外伤，也非灵力对撞造成的内伤，更像是一种……阴毒、诡异、闻所未闻的手段所致。这让他狂怒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渗入了一丝冰冷的疑虑。
韩厉并非完全的蠢货。他能被三长老寄予厚望，除了身份，自身的天赋和心性也远超寻常子弟。他强压下立刻去找韩绝算账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仔细说！从头到尾，他是怎么出手的？用的什么招式？动作细节，灵力颜色，一丝一毫都不要漏掉！”
韩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断断续续地，更加详细地描述起来。他如何嚣张地走近，如何出言侮辱韩绝的母亲，如何伸手去推搡……然后，就是那只快如鬼魅、精准扣住他手腕的手；那并非强大的力量压制，而是一种更可怕的、如同深渊般的吞噬与侵蚀；没有预想中的灵力光华碰撞，只有一股阴冷、沉重、带着浓郁腐朽死寂气息的力量，瞬间逆流而上，瓦解了他的一切……
“没有灵力光华？阴冷沉重？腐朽死寂？” 韩厉仔细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完全超出了他对韩家所有功法、乃至他所知范围内大多数功法的认知！灵气修行，无论是何种属性，总会有其对应的光华和特性显现。火系的炽热，水系的柔韧，金系的锋锐，土系的厚重……绝无可能是这种仿佛要湮灭一切生机的死寂之感！
难道是……走了什么邪魔歪道？韩厉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据说一些被正道所不容的禁忌之法，修炼出的力量便带着种种诡异特性。或者是……他那个据说身怀“污秽之体”、死得不明不白的母亲，真的留下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诡异的东西给他？
各种猜测在韩厉脑中飞速盘旋，却都无法完全解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韩绝身上，一定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故！
“废物！” 韩厉猛地一脚，将跪在面前的韩彪踹翻在地，心中的烦躁与杀意交织，“连个废物都对付不了，还被打成这副鬼样子！滚下去疗伤！找药师看看你的胳膊！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韩绝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许对外声张！若是让我听到半点风声，我废了你另一条胳膊！” 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是！厉哥！多谢厉哥！” 韩彪如蒙大赦，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连滚爬爬地逃离了小院，只想尽快远离韩厉那如同实质的怒火和压迫感。
待韩彪离开后，小院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韩厉独自站在原地，面色变幻不定。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阴霾。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逐渐收紧，骨节发出噼啪的脆响，淡青色的灵力在指尖缭绕、吞吐，显示出其不俗的修为。
“韩绝……”他低声自语，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不管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什么邪门的机缘，或者玩了什么花样……”
他猛地攥紧拳头，灵力瞬间收敛，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凶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土鸡瓦狗！大比之上，我会亲手，一寸一寸地捏碎你全身的骨头，让你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咽下最后一口气！让你知道，废物，永远都是废物！挑衅我韩厉，是你这辈子……不，是你这废物的一生，做出的最愚蠢的决定！”
他转身，大步走向院内那间专属于他的、布满聚灵阵法的密室。他需要将状态调整到巅峰，确保大比万无一失。同时，他也要立刻派出绝对信得过的心腹，去仔细地、不留痕迹地查探清楚，韩绝这几天，到底遭遇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或者，得到了什么东西！
任何一丝可能威胁到他的因素，都必须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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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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