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庄子后山下有座铁矿。”楚洛书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务实,仿佛刚才的脆弱与交心从未发生:“方圆百亩,皆是归我侯府的产业。”
二人向来提倡利益互换,既为同道中人,有些话不必说透,一个眼神,一句暗示,便已心照不宣。
这铁矿,便是他抛出的橄榄枝,也是一种投诚的信号。
沈星然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试图从中解读出他真正的意图:“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
楚洛书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声沙哑,带着一丝疲惫的苍凉,“我的所思,为你所思。我的所想,为你所想。我楚洛书所求……”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帐顶模糊的阴影,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若千钧:“亦是你……所求。”
这近乎剖白的回答让沈星然微微一怔。
他追问道:“就这么简单?”
楚洛书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星然脸上,眼神恢复了清明与锐利,仿佛刚才的迷惘只是错觉:“我还要两件东西……龙骨与雪灵芝。”
“若我说,这两样东西不在我手呢?”沈星然挑眉,语气带着一丝考较。
“不!”楚洛书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疑:“这两样东西,一定在你手里。”
“怎的那么笃定?”
沈星然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龙骨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雪灵芝是当初机缘巧合下得到的。
这两样东西,于他而言,虽然无用,但他从不对任何人提及。
“怎的那么笃定?”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这一次,声音里少了考较,多了几分探究。
楚洛书没有立刻回答,前世他打听了许久,也找了无数名医,最终在一个神医处得知,自己这具残破身子有法子治,但若想要彻底根治,便缺了龙骨与雪灵芝做引。
他静静地看着沈星然,那双刚刚还盛满疲惫与讥诮的眸子,此刻竟澄澈得如一汪深潭,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因为,你我所求,本是同一件事。”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沈星然的心湖中炸开。
他周身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方才的从容与试探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愕然与戒备。
“同一件事?”沈星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能有如此大才之人不惜伪装成僧人,潜伏于此,甚至不惜以各种身份与我虚与委蛇,就连自己训练多年的暗卫都能拱手相让,绝不会仅仅是图一时之乐,只求一安身之所这般简单。”
楚洛书撑着手臂,再次坐起身,这次他没有靠得太近,只是保持着一段能看清彼此神情的距离。
他的目光扫过沈星然的脸,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评估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沈星然的指尖猛地收紧,袖中暗藏的玉佩被攥得硌手,他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沉了又沉,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虚与委蛇?”他低低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似笑非笑:“元初你倒是会用词,却不知,这虚与委蛇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楚洛书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目光清凌凌的,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漠。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鬓边微乱的发丝,动作又恢复了以往的慵懒,却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锐利:“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横竖你我皆是戴着面具的人,谁也没比谁干净几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星然紧抿的唇上,声音轻了些,却更添了几分笃定:“你蛰伏在此,绝非为了青灯古佛,更不是为了避世求安。你要的,是这万里江山,是这朝堂之上的翻云覆雨,是为了那些沉冤昭雪的旧事,也是为了……”
楚洛书故意停了话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是抓住了猎物的狐狸。
沈星然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只是喉结又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楚洛书想说什么,那些藏在心底最深、最不敢触碰的过往,那些支撑着他熬过无数个日夜的执念,竟被对方一语道破。
“也是为了什么?”他沉声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与迫切,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楚洛书却笑了,那笑声清浅,带着几分倦意,又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重新躺了下去,拉高锦被,闭上眼,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敲在沈星然的心上,带着安抚,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宣告:“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沈星然,你我是同路人,更是……早已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灯台上烛火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墙壁上交叠、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宛如命运早已织就的羁绊。
沈星然坐在榻边,久久未动。
他看着楚洛书安静的侧脸 ,看着那苍白的面容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休憩的蝶。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龙骨与雪灵芝,我可以给你。”
楚洛书的睫毛猛地一颤,却没有睁眼。
“但我有一个条件。”沈星然的声音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榻上的人:“待事成之日,这天下,你我共享。”
静了片刻,随后,楚洛书缓缓睁开眼,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终于染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阴霾。
这种话他上辈子就已经听过不知多少回,不想这辈子居然还能再听见同样的话,只不过这次换了个人。
“好。”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窗外,月光如水银泻地,静静洒落在庭院之中,给万物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许是觉得冷,楚洛书将身上的锦被又裹紧了些,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脊背弓起,好似一只被煮过后无力舒展的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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