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十两银子，最终被长孙明用一块不知从哪个废弃坟头扯来的、相对干净的粗布，仔仔细细地包好，揣进了怀里。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那不是区区六十两银子，而是某种关乎国运的传国玉玺。这举动引得胜屠刚不屑地撇了撇嘴，却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在场所有人里，似乎只有这个以前靠“点石成金”闻名的家伙，对钱这东西最敏感。
夜幕降临，玄穹界的夜空星辰寥落，只有两轮颜色微异的月亮（一轮浅紫，一轮昏黄）悬在天幕，投下清冷诡异的光辉，将乱葬岗的碑石和枯树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夜风呜咽，卷过荒草，带来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嗥叫，更添几分阴森。
但对于这群见惯了尸山血海、甚至本身就能制造人间地狱的反派们而言，这种环境反倒有种诡异的……亲切感？至少比黑石镇那简陋却充满生人气息的客栈，更让他们自在。
没有篝火——生火太过招摇。众人各自寻了相对背风的地方，或倚碑而坐，或盘膝调息。虽然修为被压制，但基本的寒暑不侵还是能做到的。只是腹中的饥饿感，以及那悬在头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巨额债务，却无法靠修为完全忽略。
欧阳熊靠在一块半截埋入土里的残碑上，看着不远处如同标枪般站立、警惕着四周的第五屠鸿，又看了看闭目养神、但手指仍在无意识掐算的司马南风，还有借着微弱月光，正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的长孙明，心中感慨万千。
这阵容，放在任何一本小说里，都是能搅动风云、让主角团头疼欲裂的终极噩梦组合。现在，却窝在这鸟不拉屎的乱葬岗，为了一日三餐和几十两银子发愁。
“咳，”欧阳熊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长孙，启动资金有了，下一步有什么想法？总不能天天指望有矿场中毒等着我们去解决。”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巴公的业务能力我们是认可的。”
巴公冶在阴影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算是回应。
长孙明抬起头，昏黄的月光照在他那张看似平凡、却透着一股精明的脸上。他丢开树枝，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六十两，太少。在黑石镇盘个最差的铺面都不够，更别说购置材料、雇佣人手。直接经商，行不通。”
“那该如何？”独孤晓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她靠在一棵枯树上，姿态依旧优雅，仿佛身处的不是乱葬岗而是她的清风楼雅间，“难不成，真要去接那些找猫找狗、帮人打架的零碎活计？”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自然不是。”长孙明摇头，“我们需要的是杠杆。用最小的成本，撬动最大的收益。而我们的核心优势，并非武力，也非钱财，而是——”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座各位，独一无二的‘手艺’。”
他看向欧阳熊，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解释：“欧阳院长的分工思路是对的。但我们不能坐等生意上门。我们需要主动将我们的‘手艺’，包装成产品或服务，找到精准的客户，并且，要快。”
“说具体点。”司马南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一闪。他对长孙明的商业头脑并无怀疑，但他需要听到可行的策略。
“我观察过黑石镇。”长孙明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此地毗邻‘瘴雾沼泽’和‘黑风山脉’，冒险者、采药人、佣兵数量不少。这些人，刀口舔血，受伤、中毒、兵器损毁是家常便饭。同时，镇上也有些小有资产的商户、地主，他们惜命，也有闲钱。”
“所以，我们的目标客户，就是这两类人。”长孙明伸出两根手指，“针对冒险者，我们可以提供：快速疗伤解毒服务（巴公）、兵器临时强化与快速修复服务（詹台明）、以及……情报服务（独孤大家）。”
独孤晓美眸微动，没有反对。
“针对富户，”长孙明继续道，“我们可以提供：安神助眠、定制美梦服务（长鱼月）、疑难杂症诊治（巴公，当然，要看是什么‘疑难杂症’）、甚至……定制音乐欣赏，缓解焦虑（白马璇）。”
白马璇轻轻拨动了一下虚空，仿佛在弹奏无形的琴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音。
“这些服务，听起来不错。”欧阳熊摸着下巴，“但我们没有场地，怎么开展？总不能在这乱葬岗挂牌营业吧？”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客户可能还没享受到服务，就先被环境吓出点别的毛病。
“不需要固定场地。”长孙明显然早有腹案，“我们可以采用‘预约制’和‘上门服务’结合的方式。初期，由我和端木雅姑娘，负责在外接触潜在客户，收集需求，进行初步洽谈和报价。端木姑娘的【镜像复制】能力，可以让她轻易融入不同场合，获取信任。”
端木雅在阴影中微微颔首，易容变装是她的老本行。
“那如何让这些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且相信我们真有这本事？”成阳朔抱着他那把仿佛与生俱来的长刀，沉声问道。他习惯了直来直往，对这种弯弯绕绕的商业模式有些不耐。
“这就是关键了。”长孙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们需要一个‘引爆点’，一个能迅速在黑石镇打响名气的案例。王记矿场的事情，可以稍加利用，但还不够。我们需要一个更公开、更震撼的展示。”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长孙明身上。
“明天，是黑石镇每月一次的‘集市日’，四方商贩、行人汇聚，也是镇上‘擂台赛’的日子。”长孙明缓缓道，“擂台赛由镇守府举办，旨在解决一些民间纠纷，或者供人比武赌斗，胜者有一定彩头，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你的意思是……”欧阳熊似乎猜到了什么。
“我们需要有人，在擂台上，以一种绝对碾压、且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赢得胜利。”长孙明的目光，落在了第五屠鸿和胜屠刚身上，“最好是能展现出……超越寻常先天境的力量或者技巧。同时，在擂台赛期间，我和端木会散播关于我们‘团队’的消息，将擂台胜利作为我们实力的佐证。”
第五屠鸿冷哼一声：“打架？老夫奉陪。”对他来说，这比去谈生意简单直接得多。
胜屠刚也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希望有能挨揍的。”
“不仅仅是打架。”司马南风接口道，他羽扇轻摇，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擂台，也是观察此界武者实力、功法特点，以及……收集情报的绝佳场所。独孤大家，届时恐怕也要辛苦你，留意有价值的信息。”
独孤晓嫣然一笑：“分内之事。”
“那么，明日的计划大致如此。”欧阳熊总结道，“第五前辈和胜屠兄负责擂台扬威。长孙和端木负责在外接触客户，散播消息。司马先生和独孤大家统筹并收集情报。其余人，暂时留守‘总部’，养精蓄锐，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业务’。”
他顿了顿，脸上又露出那种带着点戏谑的认真：“记住我们的‘企业文化’——专业、高效、保密，以及，收费合理。”
“收费合理？”詹台明把玩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金属碎片，闻言挑了挑眉，“院长，我们的负债是九千八……灵石。”
“所以才是‘合理’，而不是‘低廉’。”欧阳熊理直气壮地回应，“我们要提供的是别人提供不了的价值。比如，巴公能解别人解不了的毒，长鱼姑娘能编织别人编织不出的美梦。物以稀为贵嘛。”
这个道理，在场的反派们都懂。只是从前，他们是用力量直接夺取，而现在，需要“交换”。
计划已定，众人不再多言，各自休息或准备。夜色渐深，两轮异月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些。乱葬岗重归寂静，只有风声依旧。
欧阳熊望着那轮昏黄的月亮，心中盘算着明天的行动。擂台，只是一个开始。如何将这些性格各异、桀骜不驯的反派们真正拧成一股绳，如何在这个陌生又危险的世界建立起他们的基业，如何填上那恐怖的债务深坑……前路漫漫。
他摸了摸自己依旧空空如也的肚子，叹了口气。
“养老……任重道远啊。”
希望明天，能开个好张吧。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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