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天道学府外门演武场。
正午的烈日灼烧着黑曜石铺就的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数百名少年少女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场中央那块半人高的测灵石上。
“杂役弟子，楚星辰！”
外门执事冷漠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人群一阵骚动，低低的嗤笑声此起彼伏。
楚星辰深吸一口气，从队伍末尾走出。
他身形略显瘦削，粗陋的杂役服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净。
两年了，这是他的第二次测试，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闭上眼，将手掌缓缓贴上冰凉的石面。
集中精神，感知天地间流淌的灵气，引导它们……
一片死寂。
测灵石毫无反应，连最微弱的荧光都未曾泛起。
如同过去两年里的每一次尝试，他体内那所谓的“废脉”，依旧贪婪地吞噬着一切感应到的灵气，却吝于反馈一丝一毫。
“嗤——果然还是不行！”
“废物就是废物，白白浪费宗门资源！”
“滚回杂役房挑水去吧！灵修不是你这等人能奢望的！”
嘲讽声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耳膜上。
楚星辰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羞辱，只是心底那一点不甘的火苗，总也无法彻底熄灭。
“下一个，杂役弟子，楚灵珊！”
一个穿着同样杂役服的少女怯生生地走上前。
她容貌清秀，此刻小脸煞白，眼中满是紧张。
她是和楚星辰从一个村子出来的青梅竹马。
去年，她也同样未能引动测灵石分毫。
楚星辰看向她，目光柔和了些许，无声地给予鼓励。
楚灵珊颤抖着将手按在测灵石上。
一秒，两秒……
就在众人以为又将是一场笑话时，测灵石陡然绽放出柔和的水蓝色光华！
嗡鸣声中，旁边一口用来测试灵力操控的、装满水的大缸，竟微微震动起来，随即“嘎吱”一声，平移了三寸！
场中瞬间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高…高阶灵者！通过！”
外门执事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楚灵珊呆立当场，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脸颊泛起兴奋的红晕。
楚星辰挤出人群，想上前祝贺：“灵珊，恭喜你……”
楚灵珊闻声转头，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的瞬间淡去了几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尴尬。
“谢谢。”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那些还在关注着她的、衣着光鲜的外门弟子们，微微侧身，避开了楚星辰下意识想拍拍她肩膀的手，“我……我先去登记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跑似的，快步走向通过者的区域，没有再回头看楚星辰一眼。
楚星辰的手臂僵在半空，心一点点沉下去。
来到宗门这几年，她确实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会跟在他身后，甜甜叫着“星辰哥哥”的小丫头了。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跟上了楚灵珊。
演武场边缘的假山后，一个脑满肠肥、穿着管事服饰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在那里，正是外门掌管杂役和矿场事务的李有财长老。
楚灵珊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样，灵珊师妹，服下我给你的‘凝露丹’，是不是很好用？”
李有财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淫邪的光，肥胖的手自然地搭上了楚灵珊的肩膀。
楚灵珊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反而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多谢李长老栽培。”
“嘿嘿，好说，好说。晚上来我房间，我再给你几颗更好的丹药，保你修为一日千里。”
李有财的手指暧昧地摩挲着，“哦，对了，你那星辰哥哥呢？听说你们是一个村子的？”
楚灵珊脸上闪过一抹厌恶，嗤笑道：“呸！谁认识那个乡巴佬！不过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罢了。还请长老让他别再纠缠我了，看着就碍眼。”
李有财哈哈大笑：“放心，他欠我的钱，要是下个月测试再通不过，就得被逐出宗门。到时候利滚利，还不上债，没了宗门庇护，只能签卖身契去老子的矿场当奴隶！这辈子都别想再缠着你了！”
假山另一侧，楚星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刻骨的冰凉从心脏蔓延向四肢百骸。
愤怒、屈辱、背叛感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个连灵气都无法吸收的杂役弟子，面对掌管实权的外门长老，渺小的如同蝼蚁。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喉咙口的腥甜硬生生咽了回去，悄无声息地退后，转身离开。
背影在烈日下拉得老长，显得格外孤寂。
……
夜深人静。
楚星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杂役房。
白日的屈辱和楚灵珊的话语仍在脑中回荡。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板铺上，再次尝试运转宗门传授的基础引气诀。
四个时辰的繁重杂役耗尽了他的体力，此刻强行修炼，换来的只有经脉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和空空如也的气海。
两年了，毫无寸进。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块玉佩。
玉佩材质普通，雕工粗糙，上面刻着模糊的星辰图案，据他母亲临终前说，这是祖传之物，象征着他们乃是上古星辰大帝的血脉后裔。
“星辰大帝的后人……呵……”楚星辰摩挲着温润的玉佩，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
若真是大帝血脉，何以会沦落至此？
连最微末的灵气都无法感应？
极度的疲惫和心灰意冷下，他握着玉佩，倚着冰冷的墙壁，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境，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凶兽，咆哮着将他吞噬！
……
不再是纷乱碎片，而是无比清晰的、刻骨铭心的画面！
元初大陆，灵域之巅，星辰古殿。
他高踞于象征着至高权柄的星辰帝座之上，周身万星环绕，法则沉浮。
俯瞰脚下万千宗门臣服，帝王朝拜。
无尽的岁月，无上的权柄，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寂寥。
“无敌……是多么寂寞。”
一声轻叹，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
“师兄！”
一道倩影翩然而至，白衣胜雪，容颜倾城，正是他最为信任、亦是倾心相付的道侣——蓝馨儿。
她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我成功了！我终于领悟了魅惑法则的真谛，踏入半步灵帝之境！”
他欣然抬头，正欲为她高兴。
异变陡生！
一道熟悉的身影毫无征兆地自身后虚空踏出——是他情同手足的师弟，宇文无极！
“无极？你……”
话音未落，宇文无极眼中闪过极致冰冷的狞笑，一掌拍出，玄奥诡异的法则波动瞬间将他笼罩！
“退化法则！”
宇文无极的声音冰冷彻骨。
他周身澎湃如星海的帝境修为竟如同退潮般疯狂跌落！
灵帝境……灵圣境……灵尊境……
“馨儿！”
他惊怒交加，看向眼前的道侣。
却见蓝馨儿脸上再无半分欣喜柔情，唯有无尽的冷漠与绝情，朱唇轻启：“看着我的眼睛，师兄。”
魅惑法则！
全力发动！
若是平日，此等法则于他不过清风拂面。
但此刻修为暴跌，心神剧震之下，意识竟出现了一瞬的模糊！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凝聚起残余的星辰之力，狠狠拍向自己的眉心！
“不——！”
神格碎裂的剧痛将他惊醒！
但为时已晚！
“为什么……咳！”
他看着蓝馨儿手中那柄贯穿自己破碎神格的幽蓝长剑，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我什么都给了你……”
蓝馨儿俯下身，声音轻柔却如万载寒冰：“你给了我一切，唯独忘了……给我爱。与你相伴万载，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情绪波动，如同守着一段枯木。无极他……才能真正让我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他艰难地转头，看向宇文无极。
宇文无极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猖狂笑容，一把揽住蓝馨儿的纤腰：“为什么？因为我最爱的人，眼里永远只有你！哪怕我同样晋入半步灵帝，在她心中，我也不及你万一！只有你死了，彻底死了，我才能得到她，得到你的一切！”
“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引爆了最后残存的本源星魂，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以吾星辰之名……咒汝等永世不安……待吾归来……万星……皆刃……”
……
“嗬！”
楚星辰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疯狂跳动，仿佛要炸开胸膛！
那不是梦！
那是他真实的前世！
他是星辰大帝转世！
玉佩紧紧攥在手中，滚烫的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脑海中那曾经模糊不清的梦境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深刻！
滔天的恨意与万载的寂寥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复仇！
必须复仇！
重回灵域，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但……
他感受着体内依旧空空如也的气海，和这具瘦弱不堪、连灵气都无法吸收的废脉之体，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测试要求是高阶灵者，能够熟练运用灵气。
可他呢？
连最低阶的灵者都不是！
距离下一次测试，只有一个月了！
难道就因为出身贫寒，交不起昂贵的资源费用，只能做最低等的杂役，终日被杂务缠身，永远不得翻身？
不甘心！
亿万年的星辰之魂在咆哮！
怎能陨落于此？！
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与不甘达到顶点的刹那，胸口那滚烫的玉佩中，一丝微不可察却无比纯粹古老的星辰之力，悄无声息地流入他干涸的经脉。
前世对于星辰大道所有的感悟，如同尘封的宝库，轰然洞开！
他福至心灵，猛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柴房的屋顶，看到了那无尽夜空中的万千星辰。
遵循着灵魂最深处的本能，他双手艰难地结出一个古老而玄奥的手印，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低吼出声：
“星辰法则第一重——星辉……汇聚！”
嗡！
夜空之中，摇光星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
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银色星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穿透一切阻碍，精准地落入楚星辰的天灵盖！
“轰！”
冰凉却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那扇紧闭了两年、坚不可摧的修炼之门，在这一刻被悍然冲开！
周遭天地间稀疏的灵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向他汇聚而来！
久旱逢甘霖！
楚星辰猛地睁开了眼睛，眸中深处，亿万星辰生灭的景象一闪而过。
他，不再是那个无法吸收灵气的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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