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晨指尖的血珠坠在青石板上，洇出个针尖大的红痕。
他望着药圃里被风掀起的紫苏叶，突然扬声朝芦苇荡喊：玄鳞兄弟，过来找你一点事儿。
声音撞在晨雾里，碎成星星点点的响，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带起的露水打在他的白大褂上，凉得像薄荷贴在皮肤上。
玄鳞正骑在龙鱼背上数鳞片，听见喊声突然翻身跃起，白衬衫下摆扫过水面，溅起的水珠在晨光里闪成碎银。
他踩着芦苇秆飘过来，脚下的草叶弯了弯又弹直，落地时故意晃了晃肩膀。
痞气地歪着嘴笑：啥意思，你不会是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吧？
他伸手拽了拽苏锦晨的袖口，指尖带着龙鱼的潮气。
要是苗寨的阿朵就算了，上次她追着我要龙鳞做项圈，草鞋都跑掉了一只，我可不想再被她的绣花针扎屁股。
苏锦晨被他逗得嘴角直抽，抬手拍开他的手，银针在指尖转了个圈：好啊，回头让三姨去给你说媒，她认识的姑娘可比你见过的鱼还多。
他突然压低声音，眼角往秀娘那边瞟了瞟，樟木箱的铜环在晨光里亮得晃眼。
但晚上得找你忙一下，我们走草海的暗河，让令狐岚岚带我们去找她表姐白娘子。
玄鳞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浸了水的黑曜石：暗河？那地方可比长白山的溶洞刺激多了！
他突然凑近，热气喷在苏锦晨耳边，带着点龙鱼的腥甜。
去年我跟龙鱼比赛游暗河，它尾巴上的鳞片都蹭掉了三块，里面的石钟乳长得跟老山参似的。
还有千年的蝙蝠粪，老药农说能治跌打损伤，就是味儿冲得能把鱼熏晕。
别瞎扯。苏锦晨的指尖在针盒上敲了敲，黄铜的冷意顺着指缝往上爬。
我们得去雷峰塔找白娘子，看看能不能借《乾坤秘符》再用用，然后去长白山天池底下。
他的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带着点发紧的期待，得帮白芷把定海神针稳住，再解了她的定魂咒，让她能跟我们一起......
一起吃三姨做的酸汤鱼，一起在药圃里晒草药，一起......玄鳞突然拍了下手，龙纹衬衫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一起订婚，对吧？我就知道你小子够意思！上次白芷偷偷回草海，给你带的长白山野山参。
须子比我胳膊还长，她临走时跟龙鱼说，等她能离开天池，就用参须给你编个腰带，说能安神定气，免得你给我们扎针时手抖。
他突然往苏锦晨手里塞了片龙鳞，半透明的鳞甲里像有水流，这个你拿着，暗河里的水眼会吸人，龙鳞能帮你稳住身形，比你那银针靠谱多了。
令狐岚岚正好从药圃回来，竹篓里的紫苏叶沾着晨露，听见这话突然停住脚。
鼻尖的泥土还没擦干净：我也要去！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急，竹篓带子在肩上勒出更深的红痕。
表姐说白娘子的《乾坤秘符》有七十二页，解定魂咒得翻到第三十六页。
还得用西湖的荷叶汁当墨，我知道哪片荷叶最老，去年夏天我还在那片叶子上晒过金银花呢。
夏紫薇正帮着秀娘收拾樟木箱，听见动静转过身，银线在绣绷上绕了个圈：我也去。
她往苏锦晨的药箱里塞了包艾草，干燥的叶片摩擦着发出沙沙响。
暗河潮湿，艾草能驱寒，上次三姨夫在暗河捞珍珠，回来就咳嗽，用艾草熏了三天才好，咳出的痰里还带着水藻呢。
夏紫嫣突然从账房跑出来，算盘珠子还在衣襟上挂着：算我一个！
她往口袋里塞了把铜钱，说是给暗河的河神上供。
我爹说暗河的尽头有个溶洞，里面的石笋能映出人的前世。
我倒要看看，上辈子我是不是真的跟锦晨是薄荷和山参的缘分，要是他敢是棵狗尾巴草，我就用铜钱砸他的脑袋。
秀娘突然把樟木箱的铜锁扣上，一声轻响像把往事锁住。
她往苏锦晨手里塞了块白芷根，断面的纹路像细密的年轮，带着点清苦的香：这是白芷去年临走时留下的，她说放在身上能安神。
老人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带着点粗糙的暖意。
暗河的水流急，你们得顺着龙鱼的影子走，它认识路，上次它还驮着我去给白芷送过棉衣呢，回来时鱼鳍上都结了冰。
三姨端着刚熬好的酸梅汤从灶房出来，粗瓷碗里的汤汁泛着琥珀色。
冰块在里面撞出轻响：都过来喝点酸梅汤，免得晚上走暗河中暑。
她往每个碗里放了颗腌渍的刺梨，皱巴巴的果皮里裹着蜜饯。
我给你们备了些干粮，芝麻饼里夹了紫苏叶，抗饿，上次你三姨夫在暗河饿了三天，就靠这个活下来的，就是拉出来的屎都带着芝麻香。
陈太太的女儿突然举着编了一半的参须绳跑过来，绳结歪歪扭扭的像只小虫子：苏医生，这个你们带上。
她把绳子往苏锦晨手里塞，掌心的汗把参须浸得发潮。
老药农说参须能引路，暗河里的蝙蝠不会撞你们，它们最怕参味儿，上次我在药圃看见蝙蝠叼走了片紫苏叶，结果打了三天喷嚏。
太阳刚过晌午，玄鳞就带着龙鱼在暗河口等着了。
暗河的入口藏在芦苇荡深处，洞口爬满了青藤，像只眯着的眼睛。
龙鱼的银蓝色鳞片在阴影里泛着冷光，鳃盖一张一合，吐出的泡泡在水面上炸开，溅起的水珠带着铁锈味，像谁往水里撒了把铜末子。
苏锦晨往药箱里装了最后一包银针，夏紫薇突然拽住他的袖口，指尖带着绣绷的丝线味：等下进暗河，你跟紧我。
她往他口袋里塞了个小小的罗盘，铜针在里面轻轻晃着。
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能指暗河的活水流向，上次我爹进暗河找沉香，全靠它才没迷路，据说这罗盘见过的暗河比你吃过的药还多。
夏紫嫣正往腰间缠麻绳，绳子上挂着把短刀，是用草海的鲨鱼骨磨的。
我查过账，十年前有个药农在暗河发现过鲛人泪，说是能解百毒，说不定能帮上白芷。
她突然往玄鳞背上拍了下，笑得狡黠，等下要是遇见水怪，你可得第一个上，谁让你是龙呢，总不能让我们这些小女子替你挡着吧？
水怪见了我得喊祖宗。玄鳞突然吹了声口哨，龙鱼猛地摆了摆尾巴，溅了夏紫嫣一身水。
去年有只千年老鳖在暗河称霸，被我揪着脖子扔出了草海，现在见了龙鱼的影子就装死，龟壳都缩得像块柿饼。
令狐岚岚把竹篓里的荷叶包打开，里面是刚采的薄荷和金银花。
用红绳捆得整整齐齐：这些给表姐当见面礼，她最喜欢用薄荷泡水喝，说比龙井还提神。
她突然往苏锦晨手里塞了片紫苏叶，叶片的绒毛蹭着他的掌心。
等下过漩涡的时候，你把这个含在嘴里，能憋气更久，上次我在暗河捞天麻，就靠这个憋了半炷香呢。
太阳刚落山，暗河入口的藤蔓就开始往回收缩，露出黑漆漆的洞口，像头巨兽张开的嘴。
龙鱼率先游了进去，银蓝色的尾巴在黑暗里划出亮线，玄鳞拽着苏锦晨跳上鱼背，鳞片的冰凉透过布鞋渗上来，带着点奇异的安稳。
抓紧了！玄鳞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飘，龙鱼突然加速，水流擦着耳边呼啸而过，像有无数只手在往回拽。
苏锦晨看见洞顶的石钟乳往下滴水，水珠落在龙鳞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恍惚间竟像长白山的雪落在白芷的发间，白得让人心头发紧。
夏紫薇的银线突然缠上他的手腕，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别走神。
她的声音贴着水面飘过来，带着点艾草的暖，还有三里地就到暗河的水眼了，那里的水流会打转。
跟你给人扎针时的捻转手法很像，你可得稳住气，别像上次给李掌柜扎针似的，手抖得差点把针插进他的骨头缝里。
苏锦晨突然握紧手里的龙鳞，鳞甲里映出自己的影子，模糊里带着点坚定。
他知道，不管暗河里有多少漩涡，长白山的天池有多冷，只要身边这些人在，总有办法把那个守着定海神针的姑娘接回来。
让她的白裙能像紫苏、薄荷、金银花一样，在草海的月光里，开出属于她的那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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