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压迫感源自一道骤然睁开的眼。
陆擎苍醒了。
没有半分初醒的迷茫,那双深邃的眸子犹如蛰伏的猛兽,在一瞬间就恢复了清明和警惕。
他并未立刻动作,而是用一种审视的、带着军人特有锐利的目光,无声地扫过这间四壁漏风的破屋。
泥墙,茅草顶,简陋的木床,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草药与血腥混合的复杂气味。
最后,他的视线如鹰隼般精准地锁定了站在床边,正准备收拾东西的林晚星。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她那双手——指节上残留着尚未完全洗净的血污,手背上几处燎泡般的烫伤格外刺眼。
那不是一双庄稼人的手,也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那是一双……在极限条件下,做过精细操作的手。
“你不是医生。”
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高烧和虚弱而显得低哑,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每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颤。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一个冷冰冰的,不容辩驳的事实。
林晚星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那道刀锋般的视线,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慌乱,反而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坦然与镇定。
“我不是。”她平静地回答,然后补充道,“但我救了你。”
六个字,简单直接,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陆擎苍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沉默了,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他因伤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他忽然抬起一只尚能活动的手,对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的孙铁牛示意:“过来。”
孙铁牛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凑到床边。
“去。”陆擎苍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想办法通知团部,就说我在此地疗伤,情况稳定,暂不归队。”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这里不是穷山沟里的破败土屋,而是前线指挥部的作战室。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在被暴雨围困的小小村庄里炸开了锅。
村长王德发彻底慌了神。
他再蠢也明白,能让孙铁牛这个兵蛋子如此敬畏,还直通“团部”的,绝对是军区下来的“大人物”!
他要是死在自己村里,自己这村长别想干了,说不定还得吃枪子!
当天夜里,王德发就提着家里仅剩的一篮子鸡蛋,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林家,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同志,您、您安心养伤,千万别客气!村里一定、一定全力配合!”
一同跟来的,还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刘老头。
他一改白天的刻薄,对着陆擎苍点头哈腰,甚至主动改口:“晚星这丫头……是有点天赋,有点天赋。不过她毕竟年轻,要不……后续的治疗还是由我来接手?我经验足,更稳妥。”
陆擎苍靠在床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冷的质问:“昨晚,是谁让你走开的?”
一句话,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刘老头的脸上。
他顿时语塞,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哆哆嗦嗦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陆擎苍不再理他,转而将目光投向林晚星,那眼神虽依旧锐利,却多了一丝不容错辩的意味:“继续治。从现在起,你说怎么办,他们就得听。”
整个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林晚星却没有半点被撑腰的得意,心底的警惕反而提到了最高。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庇护是一把双刃剑。
陆擎苍的权威能压制王德发和刘老头一时,可一旦他伤愈离开,等待自己的,将是这些人更疯狂、更猛烈的报复。
她需要为自己争取真正的立足之本。
当晚,送走所有人后,林晚星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摊开一张泛黄的草纸。
她用烧过的木炭做笔,凭借脑海中残留的记忆,飞快地绘制着一幅奇怪的骨骼草图,旁边还标注着各种受力分析的箭头和角度。
那是一幅简易的、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x光构想图”。
她必须想办法,用这个时代最原始的土法,精准判断出小豆子大腿骨骼的错位程度和角度,否则牵引复位就无从谈起。
她画得极其专注,连身后多了一道深沉的视线都未曾察觉。
“你画的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陆擎苍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带着一丝探究的冰冷。
林晚星笔尖猛地一顿,一道炭印在纸上划出刺眼的痕迹。
她没有回头,只是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轻笑:“那你打算怎么办?上报我‘妖言惑众’,抓去批斗?”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那道视线如有实质,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侧脸,她的脊背,仿佛要将她所有的秘密都剥离出来。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坚定:“我不问你的来历。只要你能治好我,我能护你三年周全。”
三年。
林晚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一个来自大人物的“三年”承诺,份量重如泰山。
第三日,整个村子的人都见证了奇迹。
林晚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根粗壮的竹筒、结实的麻绳,甚至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秤砣。
她将这些东西巧妙地组合起来,在小豆子家的床尾,搭起了一个看似简陋却结构精巧的牵引装置。
当晚,她亲自操作,为小豆子实施了夜间缓慢持续牵引矫正。
消息传开,全村轰动。
无数双眼睛躲在窗户后面,或是聚在院子外窃窃私语。
“疯了吧?用绳子和秤砣就能把断掉的歪腿拉直?”
“这哪是治病,这是上刑啊!孩子还不得疼死!”
刘老头更是背着手,在人群外围嗤之以鼻:“胡闹!简直是乱来!等着吧,这孩子的腿,迟早要被她给彻底折腾废掉!”
然而,当一夜过去,第一缕晨光照进屋子。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解开牵引装置的小豆子,竟然在林晚星的搀扶下,尝试着将伤腿在地上轻轻挪动了一小步。
最关键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剧痛扭曲,反而带着一丝惊奇。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陈阿婆当场就捂着嘴,眼泪奔涌而出,声音哽咽:“神了!真的神了!晚星……晚星真是菩萨转世啊!”
之前还满腹狐疑的村民们,此刻看向林晚星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敬畏与信服。
眼看风向大变,王德发眼珠一转,急忙满脸堆笑地凑上来:“晚星啊,你这次可是为村里立了大功!我决定了,给你记一个‘特殊贡献工分’,年底多分十斤粮食!”
林晚星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地擦了擦手。
“工分我不要。”她站直身体,环视着王德发和一众村干部,声音清晰而有力,“我要的不是这个。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天起,村里但凡有病人来找我看病,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大队卫生站的药品采购权必须交出来,由我负责,所有账目每月在村口公示,接受全体村民监督。”
此言一出,王德发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不止是要权,这简直是在挖他的心头肉!
他正要开口呵斥,却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陆擎苍不知何时已半靠在门框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出鞘的利剑,只一个眼神,就将王德发所有的话都钉死在了喉咙里。
“照她说的办。”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林晚星端着草药,为陆擎苍胸口的伤口换药。
他的伤势极重,即便有她的现代处理手法加上草药,恢复也需要时间。
她专注地清理着伤口,动作轻柔而熟练。
忽然,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看的是自己手腕上那个用来束头发的旧发圈——那根本不是发圈,而是她情急之下,用一副医用橡胶手套的腕口部分剪下来,自制的简易束带。
在这个时代,这东西同样不该出现。
“如果我说,我想娶你,你信吗?”
他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
林晚星的手猛地一抖,一卷干净的纱布“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她愕然抬头,正对上他那双灼灼燃烧的眸子,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却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戏谑。
“不是现在。”他看着她震惊的模样,目光却没有半分退缩,“等我能站起来,我会向组织打报告,正式提亲。在这之前……你不准被任何人欺负。”
窗外,停歇了一天的雨又开始酝酿,远处滚过一声沉闷的雷。
林晚星的心跳如鼓,被他那霸道又直接的宣告震得一片空白。
她慌乱地低下头,弯腰去拾地上的纱布,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我现在,只想把你治好。”
而就在此刻,院子外的老槐树下,一道黑影死死攥紧了拳头。
李春花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眼中燃烧着嫉妒与怨毒的火焰,几乎要将那间亮着灯的小屋吞噬。
连绵的阴雨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乌云的边缘透出了一丝久违的亮光。
被雨水浸泡得松软泥泞的山路上,隐约传来了一些异样的、不属于这个村庄的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遥远的外界,一点点地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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