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润东看着她。灯光下,妻子的脸庞如同温润的玉石。这个曾经京城才女、如今拥有音乐家、作家、慈善家等诸多抬头的女子,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这条艰难的路上陪他走着。
“景澄会叫人了吗?”他换了个话题。
“会了!”李若薇眼睛一亮,“前天晚上突然就叫了,把妈高兴得哭了半宿。来,我教他叫爸爸。”
她起身要去抱孩子回来,被卢润东拉住了。
“明天再教。”他说着,关上了电灯。
黑暗中,两人相拥着倒在炕上。窗外传来蟋蟀的鸣叫,远处谁家的狗吠了两声。卢润东搂着妻子,闻着她发间的皂角清香,感觉这半年积攒的疲惫一点点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若薇。”
“嗯?”
“等把鬼子赶出中国,等天下太平了,我带你和景澄回北平,让孩子也看看他母亲长大的地方。我们去什刹海划船,去大栅栏听京剧、相声,去看北平那不一样的灯火。”卢润东说到这里,闻着老婆李若薇身上的体香不由得神情有些荡漾。
黑暗里,他嘴角微微一提又说道:“我们终有一日要老去,想着景澄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总觉得孤单,要不咱们再给他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吧?”
李若薇在他怀里狡黠的笑了:“好啊。也该给景澄添个弟弟妹妹了。”
她的手轻轻覆在卢润东小腹上,慢慢向下滑去……。
三番战罢,卢润东睡得特别沉。梦里出现了一片金色的田地,有麦、有稻。李若薇走在他身后,而在李若薇身后有一溜孩子排着队走在田埂上,一眼看不到头。远处不断的传来孩子们的奔跑、欢笑。
第二天清晨,卢润东是被鸡鸣声叫醒的。他睁开眼,发现李若薇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晨光从窗棂透进来,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怎么起这么早?”他坐起身。
“今天要去县里的儿童慈善会。”李若薇挽好发髻,别上一支简单的银簪,“王根英姐昨天捎信来,说从苏北又送来一批孤儿,一百多个,最小的才三个月,是路上捡的。”
提到王根英,卢润东想起件事:“那小非呢?”
“在咱家呢,妈一起带着。”李若薇转身,“说起来,小非比景澄大两个月,两个孩子玩得可好了。王姐说,等过了这个月,她就去老罗那里报到。民部现在缺女干部,尤其是她这样有文化又吃过苦的。”
卢润东下床穿衣:“老陈知道吗?”
“知道,他支持。”李若薇帮丈夫系扣子,“陈赓在沪上担着组织一大摊子事儿。王姐说,男人在外头拼命,女人也不能闲着。”
吃完早饭,卢润东先去看了儿子。小景澄刚醒,正被奶奶抱着把尿。看见父亲,小家伙又咧开嘴笑,嘴里发出“噗噗”的声音。
“叫龘,达——大——”卢润东逗他。
小景澄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清晰地吐出两个字:“龘……达……”
满屋人都笑了。卢母拍着孙子的小屁股:“这小崽子,真是个没良心的!人家几个月都不回来看你一次,刚回来你就叫的这么欢实。”
卢润东也笑了,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楚。是他不想陪在儿子身边么?家人都知道,但从不埋怨,只是默默的支持。
“爹呢?他身子恢复的咋样了?”
“别跟我替他,比你更没良心!好不容易将他伺候的能走能跑,想让他帮我看着点孩子,我也能轻快些。这个没良心的,给罗先生打电话给自己找了个工作,去乡上工作了。这不,前天回来换了趟衣服到今天都没回来过,我去找你爷爷结果他老人家只是笑着不说话,这老爷子真真是个偏心眼,亏得我天天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看着老妈的埋怨,卢润东只是跟爷爷一样的笑着看着老妈。哎,刀子嘴豆腐心。
从屋里出来,他在院子里碰见了刚回来的陈家嫂子王根英,这会儿正抱着陈小非喂米糊。她比李若薇大两岁,眉眼间有股子英气,动作却很温柔。
“润东。”王根英要站起来。
“嫂子您坐着,别我客气。”卢润东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听若薇说,你要去民部工作?”
“嗯。”王根英点头,用棉帕擦掉儿子嘴角的米糊,“老陈在外头拼命,我也不能总在家带孩子。再说,现在根据地缺干部,我识几个字,又能吃苦,应该能帮上忙。”
“孩子怎么办?”
“白天托给卢大娘照看,晚上我自己带。”王根英笑了笑,“卢大娘人好,说一个孩子是带,两个也是带。再说,景澄和小非玩得好,有个伴。对了,你最近不出门吧?毛家那仨孩子可有些想你了!”
“嗯,下午就走。”卢润东接过儿子,“明早先去武功看汽车厂,然后一路往北,得跑小半年。”就在卢润东话音未落卢母刚迈出屋门。
卢母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替儿子整了整衣领。这个动作她做了将近三十年,从儿子蹒跚学步做到如今顶天立地。
“妈,”卢润东忽然说,“等这趟回来,我多住几天。”
“你呀,每次都这么说。”卢母笑了,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行了,妈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去吧,注意安全,按时吃饭。”
小景澄忽然伸出小手,抓住父亲的一根手指。那小手软软的、温温的,握得很紧。
卢润东低头,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下。
“嫂子帮我给三个毛孩子说声抱歉,这次就没法看望他们了。”他轻声说,“等我巡视回来,再陪他们。”
他回头看到自己儿子望着他,好似也在等着他说些什么。“行,等爹回来也陪你!乖!”卢润东说完亲了亲儿子的小脸。
忽然,小景澄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用小手摸着他的胡茬子,嘴里说了声:“乖……”
三辆黑色轿车在众人的笑声里驶出卢家村,扬起一路黄尘。
卢润东坐在中间那辆车的后排,膝盖上摊开着厚厚一叠文件。这是过去两个月各地送上来的生产报表、财务汇总、人员名册。纸张粗糙,有些甚至是草纸,上面的字迹却工整清晰——在这个文盲率超过八成的年代,能写出这样报告的人,每一个都是宝贝。
“首长,前面就是去年新修渭河大桥了。”副驾驶座上新换的警卫班班长高小犇回头说。
卢润东抬起头。车窗外,渭河如一条土黄色的巨蟒横卧在关中平原上。河上新修的钢筋水泥大桥气势恢宏,桥头立着石碑,刻着“民国十九年建”的字样。这是法国人设计、中国人施工的杰作,也是西北第一条现代化大型桥梁。
桥上车流不息。有运输木材的卡车,有载着农产品的驴车,还有几辆涂着“护村队”字样的军用吉普。看见卢润东的车队,吉普车上的士兵纷纷举手敬礼。
过了渭河,地势逐渐隆起。武功县位于渭北台塬区,这里的黄土层厚达数十米,千百年来的雨水冲刷,在塬面上切割出无数深沟险壑。汽车在塬上行驶,仿佛航行在黄色的海洋里,一道道的沟壑就是凝固的波涛。
“首长,您看那边。”高小犇指着左前方。
远处的塬坡上,一片巨大的建筑群映入眼帘。灰色的厂房连绵起伏,高大的烟囱冒着白烟,铁轨从厂区延伸出来,与远处的陇海线接轨。厂区外围拉着铁丝网,哨塔上站着持枪的哨兵。
这里就是西北工业的心脏之一——武功汽车制造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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