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杀楼的玉简在李富贵掌心微微发凉。神识探入，灰衣老者简短的声音传来：“余款已清。附赠一条消息：近日南疆散修间流传，有个自称‘醉道人’的疯癫老道在落枫集废墟附近出没，逢人便讨要灵酒，饮罢常胡言乱语些‘地脉将倾’、‘巡天不存’的疯话。此人修为难测，行踪诡秘，似与三百年前某些旧事有关。楼主言，或对谷主有用。”
醉道人？三百年前旧事？
李富贵收起玉简，这名字与影杀楼情报中那句“地脉将倾、巡天不存”的疯话，让他心中微动。三百年前正是黑煞渊之变、灵荒加速之时，此人若真与那段历史有关，或许知晓更多灵荒真相。不过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
议事堂内，核心成员已到齐。石铁柱一身轻甲，气息沉凝；林风眼底带着熬夜研究后的血丝，但精神亢奋；墨守丹师抚须而坐，面前摊开着新绘制的阵法节点图；苏泠鸢安静坐在一旁，流云剑横置膝上。
“天工城那边，百晓通刚传回消息。”李富贵开门见山，将百晓通汇报的鉴宝会盛况、丹鼎阁挑衅、破障兰引起的轰动，以及多宝阁内部谣言和商业间谍的试图接近，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石铁柱听完，拳头砸在桌上：“这帮孙子！明的不行就来阴的！师兄，要不要俺带人去天工城，护着百晓通兄弟？”
“不必。”李富贵摇头，“百晓通能应付。多宝阁的护卫虽不尽可靠，但我们自己的人手也够。当务之急，是趁势将破障兰拍卖会办好，彻底打响名声。同时，南边的事不能等。”
他指向墨守丹师面前的地图：“腐毒泽节点被我们骚扰后，玄阴宗必定加强戒备。但根据缴获的图纸和玉简，他们必须在百日之内完成七个子阵的初步串联。时间紧迫，他们的人手和资源也有限。我们要打乱他们的节奏。”
林风接话：“墨老和我根据完整子阵图，设计了三种‘断脉钉’的变体。”他取出三枚不同颜色的玉简，“白色这版成本最低，能干扰节点与地脉连接十二个时辰；蓝色这版加入了些许净神晶粉末，干扰时间可达三天，并能轻微净化周边阴煞；红色这版……”他顿了顿，“加入了微量金霞露萃取液和烈阳金精粉末，一旦激发，不仅能切断连接，还会引爆其中蕴含的阳和之气，对阴煞节点造成持续性灼烧伤害，但材料昂贵，目前只做出十枚。”
“十枚足够了。”李富贵拿起红色玉简，“用在关键时刻。腐毒泽之后，下一个目标是阴风涧。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这两个节点布防的情报。苏师姐，宗门‘南疆镇守府’那边，可有消息？”
苏泠鸢清声道：“吴师叔昨日传讯，镇守府已初步组建，由传功堂玄玝师叔兼任府主，戒律堂、庶务堂各派三位执事，并从各峰抽调了五十名筑基期弟子。三日后将进驻南部边境的‘望南关’。他们希望同盟能提供腐毒泽、阴风涧两地的详细情报，并协助侦查。”
“情报可以共享，但侦查必须由我们主导。”李富贵态度明确，“同盟需要建立自己的威信和情报网络。百晓通已在构建跨域情报体系，南疆这边，石铁柱，从护卫堂抽调二十名最机灵、擅长隐匿和伪装的兄弟，分成四组，分别潜入腐毒泽、阴风涧外围，不动手，只观察。重点记录：守卫人数、换岗时间、阵法薄弱处、物资运输路线。五日之内，我要看到初步报告。”
“是！”石铁柱领命。
“林风，墨老，断脉钉的批量制作不能停。白色版先做三百枚，蓝色版一百枚。红色版……材料还能支撑做多少？”
墨守丹师估算了一下：“库房里的烈阳金精粉末只够再做五枚。金霞露萃取液也不多，除非动用储备。”
“再做五枚。十五枚红色断脉钉，要用在刀刃上。”李富贵拍板，“另外，破煞丹和避瘴散也要足量储备。下次行动，我们可能要深入更恶劣的环境。”
安排完这些，李富贵才问起另一件事：“天南商会那边，送来的七彩灵壤线索资料，你们看了吗？”
林风连忙取出一枚玉简：“看了。资料很模糊，只说在‘迷雾裂谷’深处，有一处被天然幻阵遮蔽的谷中谷，谷底有七彩灵壤矿脉裸露。但没有任何具体坐标或路径描述。而且……”他迟疑了一下，“资料里提到，那片区域近期有‘地气沸腾、妖兽狂躁’的异常，很像……地脉被剧烈扰动后的连锁反应。”
李富贵眼神一凝：“玄阴宗的手，可能已经伸到那里了。或者，那处矿脉本身，就是某个未发现的阴煞节点。”他沉吟片刻，“回复周世安，就说线索价值有限，同盟需要更确切的信息才能评估风险。同时，告诉他，首批试销的‘青玉灵晶米·特供版’和‘紫气东来膏’已经备好，三日后可发货，按合同，他们需预付三成货款。”
这是以退为进，既要吊着对方，也不放弃实际利益。
众人又商议了些细节，才各自散去准备。李富贵独坐堂中，指尖轻叩桌面。天工城、腐毒泽、天南商会、醉道人……多条线交织，每一步都需谨慎。
这时，怀中那枚与百晓通单独联络的传讯符连续震动三下——这是最高紧急程度的信号。
李富贵立刻激发。
百晓通的声音传来，背景嘈杂，语速极快：“师兄，拍卖会一个时辰后开始，但出了岔子！丹鼎阁不知从哪搞来一株‘七窍玲珑草’，声称此草能提升筑基成功率百分之八，而且没有耐药性！他们刚刚在万宝楼外当众演示，用留影玉简记录了三位炼气巅峰散修服用后当场冲击筑基、两人成功的画面！现在全场舆论都被他们带偏了，很多人怀疑我们破障兰百分之三到五的数据是夸大！多宝阁内部几个原本支持我们的管事也开始动摇！”
七窍玲珑草？提升百分之八？当场演示成功？
李富贵眉头紧锁。这明显是冲着破障兰来的狙击。丹鼎阁这是下了血本，甚至可能用了某些禁忌手段催熟灵草或暂时提升药效。
“那株草现在何处？演示的散修何在？”李富贵沉声问。
“草被柳云轩当众封存在一个玉匣里，说是拍卖会压轴。那三个散演示完就被丹鼎阁的人带走了，说是要保护起来避免打扰。”百晓通声音带着焦急，“师兄，我们怎么办？如果破障兰的风头被完全压下去，不仅拍卖会要砸，同盟刚建立的名声也会受损！”
李富贵大脑飞速运转。对方有备而来，证据看似确凿。硬碰硬质疑灵草真假，没有实据，反而显得气急败坏。必须另辟蹊径。
“听着，”李富贵快速道，“第一，立刻以同盟名义，悬赏十万灵粮点，征集任何关于‘七窍玲珑草’的详细信息，包括培育条件、生长周期、历史记载、已知副作用。重点是副作用和耐药性数据！”
“第二，联系多宝阁的徐管事，请他务必安排我们的拍卖顺序在丹鼎阁之后。同时，以同盟研发堂名义，申请在拍卖会上增加一个‘现场鉴证’环节——邀请三位中立的、德高望重的鉴宝师或丹师，当场对破障兰和七窍玲珑草进行对比评测。评测项目包括：灵植本源生机强度、道韵纯净度、对模拟心魔环境的抗干扰能力、以及……对已服用过类似辅助物品者的叠加效果测试。”
百晓通瞬间明白了：“师兄是想……揭穿他们可能用了‘透支潜力’的禁忌手段？而且测试叠加效果，如果他们那草真有耐药性或者副作用，立刻就会露馅！”
“对。他们敢演示当场筑基，我们就敢测得更深。”李富贵声音冷冽，“第三，让林风立刻用传讯阵，将破障兰最核心的几项监测数据——比如‘神魂共鸣指数’、‘灵力调和波动曲线’——加密发给你。在现场鉴证时，适当披露部分数据，用专业碾压。”
“第四，拍卖策略调整。破障兰的起拍价……降到三万。”
“三万？”百晓通一惊，“之前鉴宝师估价五万起……”
“压低起拍价，吸引更多人参与竞拍。告诉所有人，隐龙谷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不靠虚高起拍价唬人。我们要的是人气和口碑，不是一锤子买卖。”李富贵解释道，“而且，价格低了，丹鼎阁若想恶意抬价搅局，成本会更高。”
百晓通深吸一口气：“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结束通讯，李富贵望向南方。商战如战场，瞬息万变。但他相信百晓通的能力，更相信破障兰的品质。
两个时辰后，天工城万宝楼拍卖厅。
巨大的环形厅堂座无虚席，连过道都站满了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展台上。展台左侧，丹鼎阁的柳云轩面带矜持微笑，身旁的玉台上摆放着那株被封在透明玉匣中的“七窍玲珑草”。那草生有七片晶莹剔透的叶子，每片叶子中心都有一个天然孔洞，散发着七彩毫光，卖相极佳。
右侧，百晓通独自而立，面前的玉台上，破障兰依旧静静绽放，兰香清远。他神色平静，仿佛感受不到对面投来的挑衅目光和台下嗡嗡的议论声。
多宝阁的一位资深拍卖师上台，宣布应“仙粮同盟”要求，增加现场鉴证环节。三位被邀请的鉴宝师随即登台，一位是万宝楼的白发老鉴宝师，一位是来自中州“百草堂”的资深丹师，还有一位是散修中颇有声望的、以眼光毒辣着称的“慧眼先生”。
鉴证第一项：灵植本源生机强度。三位鉴宝师各自施展手段检测。结果很快公布——破障兰生机盎然，本源浑厚，评级“甲上”。七窍玲珑草生机亦十分旺盛，但细察之下，叶片脉络有细微的、不自然的灵力灌注痕迹，评级“甲下”。
柳云轩脸色微变，强笑道：“些许培育手法差异，不足为奇。”
第二项：道韵纯净度。破障兰香气所携道韵清冽纯粹，直指宁心静神。七窍玲珑草七彩毫光中蕴含的道韵则略显驳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意。评级：破障兰“甲上”，七窍玲珑草“乙上”。
台下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第三项：对模拟心魔环境的抗干扰能力。万宝楼取出一件能制造轻微幻象的法器，分别笼罩两株灵植。破障兰在幻象中依旧稳步散发香气，兰叶光华稳定。而七窍玲珑草在幻象刺激下，七彩毫光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闪烁，甚至有一片叶子的孔洞光芒骤然黯淡了一瞬。
评级：破障兰“甲中”，七窍玲珑草“丙下”。
柳云轩额头见汗，厉声道：“此等测试有失公允！灵植效用在于辅助修士，岂能如此苛责！”
百晓通这时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灵植生于天地，当有定力。若自身易受外魔所扰，又如何助人定心破障？”他转向三位鉴证师，“最后一项，叠加效果测试。需寻一位近期服用过类似辅助物品的道友配合。我同盟愿出一万灵石作为酬谢。”
很快，一位自称半月前服用过某家族“清心丹”试图筑基未果的炼气巅峰散修被请上台。鉴证师先检测其体内残留药力，确认无误。
测试开始。先让此人靠近七窍玲珑草，吸纳其散发的气息一炷香时间，然后检测其神魂状态。结果显示，其神魂活跃度略有提升，但原本清心丹残留的药力波动被搅得有些紊乱。
接着，让此人调息片刻后，再靠近破障兰一炷香。检测结果：神魂活跃度提升幅度与之前相近，但原本紊乱的药力波动被抚平了大半，整体状态更加和谐。
三位鉴证师低声商议后，由白发老鉴宝师宣布：“经鉴证，破障兰于辅助筑基、宁心静神方面，效用稳定，道韵纯净，且与常见辅助丹药兼容性佳，无显着冲突。七窍玲珑草虽亦具神效，然道韵略有驳杂，于外扰抗性较弱，且与某些残留药力可能产生干扰。综合评定……破障兰更胜一筹。”
话音刚落，台下哗然！
柳云轩面如死灰，指着鉴证师：“你们……你们被收买了！”
“柳少东家慎言！”百草堂的丹师冷冷道，“我等声誉，岂容污蔑？你若不服，可请药王谷姜枫少谷主前来复鉴！看他如何说！”
提到药王谷少谷主，柳云轩顿时语塞。姜枫如今正在天工城，且与隐龙谷有合作意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拍卖师适时上前，宣布鉴证环节结束，拍卖正式开始。首先拍卖的，便是破障兰。
“隐龙谷‘破障兰’一株，起拍价——三万上品灵石！”拍卖师声音洪亮。
短暂的寂静后，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二楼包厢响起：“五万！”
直接加了两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包厢帘幕掀起，露出一张温润俊秀的面孔，正是药王谷少谷主姜枫。他对着台下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百晓通，露出一丝笑意。
姜枫亲自下场竞拍，而且是如此高的开价，瞬间点燃了全场！
“五万五千！”
“六万！”
“七万！”
价格一路飙升，最终被中州一个以炼器闻名的大家族代表，以九万八千上品灵石的天价拍下！而后续拍卖的另外四株破障兰（百晓通临时请示李富贵后加拍），也均以超过七万的价格成交。
轮到七窍玲珑草时，尽管柳云轩极力鼓吹，但有了之前的鉴证对比，竞拍者兴致寥寥，最终只以四万五千灵石草草成交，还不及破障兰最低成交价的一半。
拍卖会结束，百晓通被各方势力代表团团围住，询问破障兰下次拍卖时间、能否预订、是否有其他衍生产品。丹鼎阁的人早已灰溜溜离去。
百晓通一边应对，一边看向姜枫所在的包厢方向，心中明了：姜枫那五万的开价，不仅是为破障兰站台，更是给药王谷与隐龙谷的合作，投下的又一颗重磅筹码。
而就在天工城拍卖会尘埃落定之时，隐龙谷外，一支由石铁柱亲自挑选的二十人侦查小队，已分成四组，如同水滴融入夜幕，悄然消失在前往腐毒泽和阴风涧方向的群山之中。
李富贵站在谷口阵法中枢的高台上，目送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山林尽头。夜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他手中，那枚得自霍九的衔尾蛇玄铁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
令牌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天然石纹的凸起，在他反复以不同属性灵力试探后，于方才，终于被一缕极精纯的乙木灵气触发，微微发热，投射出一段短暂而模糊的影像碎片：
那似乎是一处深邃的地窟，岩壁上爬满了散发幽蓝磷光的苔藓。地窟中央，一个由无数白骨垒砌而成的王座上，坐着一位全身笼罩在翻滚黑雾中的身影。身影下方，跪伏着数人，其中一道瘦削的背影，肩头盘着碧绿怪蛇，正是霍九。黑雾中传来低沉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泣血洞……加快……冥主……不耐……”
影像戛然而止。
李富贵握紧令牌，掌心传来冰冷的触感。泣血洞……这是九幽蚀天七个子阵之一，位置在腐毒泽西南约四百里。
霍九在向那个“冥主”汇报？冥主……就是玄阴宗宗主吗？他不耐什么？是进度太慢，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他沉思时，怀中另一枚传讯符震动——是前往腐毒泽方向的侦查小队发回的第一次定时报告：
“已抵腐毒泽外围十里。毒瘴浓度比三日前增加约三成。观察到三支玄阴宗巡逻队，每队五人，修为均在筑基初期以上，巡逻路线交叉，无规律盲区。另发现两处新建的简易哨塔，疑似配有预警阵法。未发现大规模人员或物资调动迹象。建议：渗透难度较高，需等待时机或制造混乱。第二组将于两个时辰后接续报告。”
李富贵回复：“继续观察，记录所有细节，尤其是换岗时间和哨塔阵法波动频率。安全第一。”
他抬头，望向腐毒泽方向的夜空。那里，浓重的乌云正在积聚，隐约有沉闷的雷声传来。
山雨欲来。
（第14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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