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胡利尔庄园，二楼私人会客室。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楼下圆舞曲的喧嚣。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
陆修推门而入。
柳薇和叶红翎留在了门外。尽管叶红翎的手一直按在枪袋上，但在陆修平静的注视下，她还是选择了松手。
“既然是故人相邀，那就叙叙旧。”这是陆修的原话。
房间中央摆着一组红色的皮沙发。苏明月正坐在那里，手里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那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在昏暗中泛着幽光，像是一条盘踞的青蛇。
但让陆修停下脚步的，不是她，而是坐在她对面阴影里的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却略显拘谨的西装，但这身现代装束依然掩盖不了他身上那股阴郁的日式极道气息。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晚上好，陆君。”
石井隆端起面前的威士忌，轻轻晃动着杯中的冰块，“广岛一别，甚是想念。”
陆修挑了挑眉，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两人对面。
“我以为你还在广岛的下水道里游泳。”陆修语气平淡，“或者已经被你们那个所谓的总部清理门户了。”
“总部那帮老家伙虽然冷血，但也讲究‘物尽其用’。”
石井隆自嘲地笑了一声，抿了一口酒，“虽然东亚分部成了废墟，但我毕竟给他们当了二十年的看门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带回了所有关于你的核心观测数据。这就足以让我在总部大楼里换一张办公桌，哪怕只是个挂名的‘高级顾问’。”
说到这里，石井隆放下酒杯，身体前倾，那双阴冷的眼睛盯着陆修，闪烁着赌徒看到最后一张底牌时的狂热。
“但顾问是没权调动资源的。想要翻身，我还需要一份更大的投名状。”
“所以我来了。”陆修看着他。
“没错，你来了。”石井隆摊开手，“当初在东亚，我和苏女士明争暗斗，都想把你弄到手。那时候是为了独吞功劳。但现在，我们都成了败犬，而你是那块最肥的肉。”
“所以，合作吧，陆君。”
石井隆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像是推销员在兜售一份稳赚不赔的保险：
“那个伯爵手里的杯子，确实是长生盏。但这东西有某种生物锁，除了特定的‘适格者’，没人能激活它。你去激活它，证明你的价值。”
“然后呢？”
“然后，我作为总部顾问，带你们进入核心区。”
石井隆掰着手指头算账：“进了那扇门，你拿走杯子，得到你想知道的一切；苏女士得到她梦寐以求的入场券；而我，把你这个‘活体奇迹’带回总部，这就是天大的功劳。官复原职？不，我甚至能进更高层。”
“这是一个完美的三赢局面。”
陆修看着石井隆。他是诚实的，贪婪的人在谈论利益分配时，往往最诚实。
“听起来不错。”陆修靠在椅背上，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石井隆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有些话不适合他在场说。
“你可以考虑一下。”石井隆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我去外面抽根烟。把时间留给你们……叙叙旧。”
他经过陆修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陆君，别让那些凡夫俗子毁了你。只有我们知道，你到底是多么珍贵的存在。”
门被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陆修和苏明月。
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政治博弈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檀香和脂粉的香气。
“好久不见，我的小修车工。”
苏明月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拢。她看着陆修，眼神复杂。有欣赏，有忌惮，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我还以为你会恨我。”陆修看着她，“毕竟我把你逼得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了这里。”
“恨？”
苏明月轻笑一声，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漆黑的大海和悬崖。
“在这个圈子里，恨是最没用的情绪。成王败寇，我输了一招，认栽。”
她转过身，背靠着窗台，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塌陷了一些，露出了少有的软弱姿态。
“陆修，你知道吗？欧洲……比我想象的要难混得多。”
苏明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寒意，“这里到处都是延续了几百年的古老贵族，还有那些脑子里只有疯狂实验的变态科学家。在他们眼里，我这种靠商业手段起家的东方女人，不过是一个有点钱的暴发户，甚至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那保养得宜、却依然能看出岁月痕迹的手指。
“我的商业帝国在这里寸步难行。我需要‘蓝c’的技术。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延续。”
“延续？”
“没人不想活得更久，更年轻。”苏明月直言不讳，“我见过蓝c出来的东西。他们掌握着甚至能真正长生的科技。”
陆修看着她，突然问道：“所以，那个玉璜芯盒子里的毒，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差点害死一个小姑娘？”
苏明月愣了一下，并没有露出愧疚的神色，反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是个误会。”
苏明月走到陆修面前，语气平静，“那个盒子里确实涂了蚀古剂，但那是为了防贼。你知道那个玉璜芯有多珍贵吗？”
她指了指陆修的胸口：“完整的古玉璜，能温养精神，延缓衰老。我戴了它整整十年。如果没有它，我也许早就累死在谈判桌上了，哪还能建立起这么大的商业帝国？”
苏明月看着陆修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把玉璜芯送给你，是想让你拥有一件完整的‘神器’，让你也能像我一样精力充沛。至于那个毒……我没想到你会让别人替你拆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摊了摊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伤。这笔账你可以算在我头上。但我必须活下去，为了活下去，我必须不择手段地保护我的东西。”
陆修沉默。
“陆修。”
苏明月身上的香气将陆修笼罩。
“我和石井隆不同。他是为了往上爬，而我是真的觉得，那里适合你。”
她伸出手，似乎想帮陆修整理衣领，但在陆修冰冷的注视下，她的手停在了半空，最后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之前的古玉璜，就是蓝c给我的。你也看到了，那上面的技术，领先了这个世界至少五十年。”
苏明月的声音变得轻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外面的世界太脏了。政客想要利用你，军方想要控制你，你在他们眼里，是武器，是工具，是异类。”
“但在‘蓝c’，在那个纯粹由技术和真理构筑的世界里……”
她凑近陆修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侧脸：
“那里是象牙塔。那里有你的同类，有你能理解的规则。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陆修刚想开口，苏明月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
“别急着拒绝。”
她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陆修内心深处的迷茫与渴望。
“你可以考虑。三天后，伯爵还有最后一场鉴赏酒会。你一定要来。”
苏明月收回手，后退一步，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容：
“相信我，那里能给你的……是柳薇他们，是那个国家，都给不了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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