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是凤翎还是孙悟空都清楚，这联盟建立在脆弱的基础之上。信任如同薄冰，魔气如同悬刃，而毒敌山深处那古老而邪恶的存在，正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凤翎带着与孙悟空初步接触的复杂心情和新的信息返回王宫，体内魔气因这番紧张的交涉与情绪的起伏，再次开始隐隐躁动。
与孙悟空的荒谷秘晤，像是一剂猛药，暂时稳住了西梁这艘在浊流中飘摇的大船的一角。孙悟空需要的几样至阳灵物和稳固神魂的佛门法器，被凤翎以最高优先级，通过隐秘渠道分批送了出去。作为交换，孙悟空将他所知的、关于毒敌山深处那“鬼东西”的零碎信息，以及他对那阴魔之气特性的一些猜测，也传递了回来。信息依然模糊，但至少有了方向。
严霜成功接应回了影和云芷。云芷伤势不轻，中了阴影生物的阴毒，需要长时间调养，但性命无虞。影带回了更为详细的禁制破损图谱和浊气泄露点的标记，以及一个令人心惊的发现——那些阴影生物的活动轨迹，似乎围绕着几处特定的、疑似古代祭祀或封印节点的位置。
内忧暂缓，外患的情报逐渐清晰，凤翎肩头的压力却丝毫未减。孙悟空那句“暂勿让师父知晓，以免他忧心或……为难”，如同余音绕梁，时刻提醒着她与玄奘之间那微妙而危险的境地。
她知道，沙悟净定然已将荒谷所见、以及与“神秘人”（凤翎未对沙悟净暴露全部身份）接触之事，禀报给了玄奘。玄奘会如何想？会否更加疑心她的动机与立场？
就在她思虑重重之际，青鸾带来了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消息：玄奘法师，通过正式的途径，递上了请求觐见的帖子。
理由很寻常：感念陛下日前关切，并欲商讨为悟空长老祈福禳灾之法。
凤翎看着那帖子上一丝不苟的楷体字迹，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那双总是低垂着、却清明洞察一切的眼眸。他来了。不是她召见，而是他主动求见。以“祈福禳灾”为名，行的，恐怕是试探与求证之实。
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准。明日午后，御书房。”她淡淡吩咐，指尖却不自觉地抚过心口。那里，魔气似乎感应到了她情绪的波动，又开始了熟悉的、细微的蠢蠢欲动。
次日，御书房。
这里不如栖凤殿私密，也不如临渊台肃杀，是处理日常政务、接见近臣之处，气氛相对宽松。凤翎依旧是一身素雅常服，端坐于书案之后，案上摊开着几卷关于境内山川地志的文书，似是正在办公。
玄奘在内侍的引领下踏入书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清丽的面容少了几分病弱苍白，多了几分专注沉静的气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与她身上相似的清雅香气，混合着书卷与檀墨的味道。
“贫僧玄奘，参见陛下。”他合十行礼，声音平稳无波。
“御弟平生，请坐。”凤翎抬手示意书案对面的座位，目光掠过他清癯依旧、却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沉静的面容，心中那根弦微微绷紧。
内侍奉上清茶后悄然退下，并轻轻带上了门。御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以及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
“听闻御弟欲为悟空长老祈福，朕心甚慰。”凤翎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温和，“所需一应物事，可尽管吩咐青鸾去办。”
“多谢陛下。”玄奘微微欠身，“陛下日前遣人慰问，又……暗中襄助寻药，贫僧感激不尽。”他抬起眼，目光清澈，直视着凤翎，“只是，贫僧心中有一惑，还望陛下能为贫僧解惑。”
来了。凤翎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御弟但讲无妨。”
“陛下，”玄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可是已知晓，贫僧那徒儿悟空，已脱困归来？且与陛下……有所接触？”
他问得直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闪烁着洞悉的光芒，似乎早已看穿了荒谷中的一幕。
凤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她知道，此刻任何搪塞或掩饰，都是徒劳，且会彻底摧毁那本就脆弱的信任。
“是。”她坦然承认，放下手中的朱笔，“朕已知晓大圣归来，亦曾……与他有过一面之谈。”
玄奘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似是了然，又似是某种更深的复杂。“果然。悟空受伤颇重，且所中之毒，非同一般。陛下既能与他接触，想必……对此毒来源，亦有所知？”
他在步步紧逼，却也合情合理。
凤翎深吸一口气，决定部分坦诚。她不能说出魔气已侵己身，但可以说出共同的敌人。“实不相瞒，御弟。毒敌山之患，远非寻常妖王作乱。其深处恐有上古浊源泄露，滋生邪祟，更有……一极为阴邪诡异的存在潜藏幕后。悟空长老所中之毒，乃至那蝎子精，恐皆受其操控。此獠目标，或不仅在西梁，更在……”她顿了顿，看向玄奘，“御弟身上。”
玄奘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却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所以，陛下此前围住驿馆，加强监视，是为此故？是防那幕后黑手，还是……防患于未然？”
他问得犀利，直指核心——她是否也将他师徒视为潜在的威胁或变数？
凤翎感到心口的魔气因这紧张的对峙而隐隐翻腾，她强行压制，声音依旧平稳：“二者皆有。朕身为一国之主，需为万民安危负责。御弟身份特殊，既是目标，亦可能……在不知情下，成为某些邪法利用的环节。朕之举，虽有冒犯，实属无奈。至于悟空长老，朕已倾力相助疗伤，只为联手应对那共同之敌。”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坦承了监视的“不信任”因素，但也强调了合作的诚意与共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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