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志远在一把手心中的份量越来越重。很多时候，李德堂在做出决策前，都会下意识地先问问马志远的意见。
而马志远提出的建议和提议，往往切中肯綮，又给足了李德堂面子，因此基本上都会受到李书记的支持。
马志远的地位稳固了，受益最大的，自然是他这一系的人马。
而在这些人当中，最让马志远上心的，无疑是杜建林。
这一年的年底，恰逢团省委领导班子换届选举。
团省委这个地方，历来是培养年轻干部的摇篮，虽然权力不如发改委、财政厅这些实权部门大，但却是晋升副厅级的一条捷径。对于年轻有为、急需解决级别问题的干部来说，这里是绝佳的跳板。
这次换届，省委组织部手里握着几个提名名额。
作为分管组织工作的省委副书记（虽然还没完全交接，但马志远已经开始介入相关工作），马志远在常委会上不动声色地抛出了一个名字。
“李书记，各位常委，关于团省委副书记的人选，我有个想法。”马志远坐在会议桌的一侧，手里拿着一份简历，“月亮湖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杜建林，这个同志我比较了解。年轻，才三十多岁，在基层干过副县长、县长，后来搞开发区，招商引资成绩斐然，月亮湖开发区这几年的Gdp增速在全省都是名列前茅的。这样的实干型干部，应该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锻炼一下。”
李德堂推了推眼镜，翻看了一下面前的资料：“哦？杜建林？我好像有点印象，上次看月亮湖的汇报材料，这个名字出现过好几次。”
“是的，”马志远继续说道，“他不仅懂经济，而且政治素质过硬，作风正派。团省委现在正需要这种有基层实战经验、能跟年轻人打成一片的领导。我建议提名他为团省委副书记候选人。”
其他的常委们面面相觑。大家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马志远这是在提拔自己人？但一来马志远现在是李书记面前的红人，二来杜建林的政绩摆在那里，确实挑不出大毛病。最重要的是，马志远现在分管组织，他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
“我同意志远同志的意见。”一位常委率先表态。
“杜建林同志我也接触过，确实是个好苗子，我也同意。”
很快，大家纷纷附和。李德堂见大家意见统一，便点了点头：“既然大家都觉得合适，那就按程序办吧。”
就这样，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根据省委提名，经团省委全体会议选举，月亮湖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兼党工委书记杜建林同志，正式当选为东北省团委副书记。
级别：副厅级。
消息传回月亮湖市的时候，整个市委大院都炸锅了。
这简直是平地一声雷！
谁都知道杜建林是马志远的旧部，但谁也没想到，马志远这才刚上位没多久，就敢如此大刀阔斧地提拔？而且是直接越过了市委，把人从正处级的开发区主任，直接提到了省里当副厅级的团委副书记？
这不仅仅是提拔，这是在打某些人的脸。
最觉得脸上挂不住的，莫过于月亮湖市委书记，顾志高。
顾志高今年五十多岁，在官场上混了半辈子，深谙中庸之道。他对杜建林的态度，一直是很微妙的。
一方面，杜建林能力强，开发区的成绩是他顾志高的政绩亮点，所以他不得不“用”杜建林，甚至在公开场合还要表扬他。
另一方面，杜建林背景深，又不是自己的人，这让顾志高很不舒服。加上杜建林是马志远的人，而顾志高在省里一直摇摆不定，所以他对杜建林采取的是一种“用而不提”的战略。
简单来说，就是：活儿你得干漂亮了，功劳我来领，但想升职？没门。
按道理，去年年底的时候，杜建林就已经符合提拔为副市长的条件了。当时顾志高心里就盘算过，给马志远一个面子，提名杜建林为副市长人选。至于省里同不同意，那就是省里的事了，反正他顾志高姿态做足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时候马志远还只是省委秘书长，虽然有权，但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顾志高犹豫来犹豫去，觉得再压一压杜建林，让他更听话一点也不迟，于是就把这事儿给搁置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今年马志远突然升任省委副书记，而且还分管了组织！
这一下，顾志高慌了。他觉得该考虑杜建林的升职问题了，甚至已经在心里草拟了让杜建林兼任市委常委的方案，准备找个机会去省里汇报工作时，顺便提一提，卖马志远一个大大的人情。
可就在他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时候，人家那边直接“动手了”！
越过月亮湖市，直接提拔到省里！
这一手，直接把顾志高给干懵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家杜建林根本不需要你顾志高的“恩赐”，也意味着你顾志高在马志远眼里，可能连个“面子”都算不上了。
“东边不亮西边亮啊。”顾志高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的钢笔转了又转，脸色铁青。
他觉得自己太被动了。如果是他主动提拔杜建林，那是他这个市委书记知人善任；现在是省里直接调走，那就是他这个市委书记压制人才，甚至可以说是他在跟省委副书记唱反调。
这要是传出去，他顾志高在圈子里的名声可就臭了，搞不好还会被马志远记恨上。
不行，得找机会解释一下。
顾志高思来想去，决定借着汇报年终工作的机会，亲自去省里一趟，找马志远“负荆请罪”。
几天后，省委副书记马志远的办公室。
顾志高坐在沙发上，脸上堆满了诚恳的笑容，那表情，比见了亲爹还要热乎。
“马书记，您现在可是大忙人啊，能抽出时间见我，真是给我面子。”顾志高双手捧着茶杯，腰微微躬着。
马志远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淡淡地笑了笑：“志高同志，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是月亮湖的一把手，工作压力大，能来省里汇报工作，我怎么能不见？说吧，这次来，有什么事？”
顾志高干咳了一声，眼神闪烁了一下，切入了正题：“马书记，主要是来向您检讨工作的。最近关于杜建林同志的任命下来了，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马志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哦？怎么个不是滋味？”
顾志高叹了口气，语气显得很惋惜：“马书记，其实啊，我早就计划提拔杜建林了。您也知道，他在开发区干得确实不错，月亮湖离不开他这样的干将。我原本打算在明年的人代会上，提名他担任副市长，甚至进常委班子的。方案都在我脑子里酝酿好了，就差上会研究了。”
说到这里，顾志高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结果没想到，省里动作这么快，把人提前抢走了。这真是……让我这心里既高兴又失落啊。高兴的是杜建林能有更好的发展平台，失落的是我们月亮湖少了一员大将。”
这话说得，简直是滴水不漏。既表了功（我早就想提他），又卖了乖（省里抢人我没办法），还隐隐透着一丝委屈（我也想给您面子，是您没给我机会）。
顾志高说完，紧紧盯着马志远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反应。
马志远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怎么可能不清楚顾志高的小心思？
他早就看出来顾志高在有意压制杜建林。那时候他虽然有心帮杜建林，但毕竟不在其位，不好过多干涉地方人事。现在他上位了，自然要把自己的人安排妥当。
至于顾志高现在的这番解释，在马志远看来，纯属是掩耳盗铃，甚至有点可笑。
你顾志高要是真有那个心，杜建林去年就该是副厅级了，还用等到今天？
不过，马志远毕竟是省委副书记了，格局已经不同。场面上的事情，不必太认真，也不必撕破脸。大家都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给对方留个台阶，也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马志远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官方的笑容。
“志高同志啊，”马志远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说的情况，我了解。基层工作嘛，千头万绪，干部的培养和选拔也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大家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工作，这一点，省委是理解的。”
听到这话，顾志高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马志远接着说道：“小杜是一个实干派，好苗子。这次省里提拔他，也是考虑到全省干部队伍建设的大局，特别是团系统，需要补充一些懂经济、有基层经验的新鲜血液。当然了，这也离不开你们月亮湖市委对他的培养和锻炼。”
“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顾志高连连点头。
“所以啊，”马志远话锋一转，摆摆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小杜虽然去了团省委，但他毕竟是从月亮湖出去的。以后省委和市委还要多帮助他，多给他压担子。至于月亮湖这边，干部梯队建设也要跟上嘛，不能因为少了一个杜建林，工作就受影响，你说对吧？”
“对！马书记您说得太对了！”顾志高如获大赦，连忙表态，“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加强干部队伍建设，绝不让工作掉链子。”
“嗯，那就好。”马志远站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行了，今天就谈到这儿吧，我还要去李书记那里汇报个材料。”
“好好好，马书记您忙，我不打扰了。”顾志高连忙起身，恭敬地向马志远握手告别。
走出马志远的办公室，顾志高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马志远肯定没信他的鬼话，但至少马志远没有当面戳穿他，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满。
那句“省委和市委还要多帮助他”，虽然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官话，但在顾志高听来，更像是一种敲打。
这意味着，杜建林现在是马志远的“重点保护对象”了，谁要是再敢动歪心思，那就是跟马副书记过不去。
顾志高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就是官场啊。
昨天你还在想方设法压制人家，今天人家摇身一变，成了省里领导的红人，你还得屁颠屁颠地跑来解释、赔笑脸。
而在他身后的办公室里，马志远看着顾志高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端起茶杯，看着窗外那依旧萧瑟的寒风，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顾志高啊顾志高，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马志远轻声自语，“建林这孩子，早就该飞了。你压得住一时，压得住一世吗？”
窗外，一只雄鹰正冲破云层，在凛冽的寒风中展翅高飞，朝着南方，朝着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这一年的冬天，虽然寒冷，但对于杜建林，对于马志远，对于他们所代表的这一股正在悄然崛起的力量来说，却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的序曲。
东边不亮西边亮，这句老话，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生动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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