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篷马车在寂静的街巷中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车厢内,明心馆主依旧闭目,气息悠长沉静,仿佛与车外的肃杀夜色格格不入。陈朔却如坐针毡,目光频频投向车帘缝隙外飞速倒退的昏暗光影,心中焦灼如焚。
马车驶入城南那片被诡异寂静笼罩的区域时,陈朔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明心馆主气息微凝。
“血腥气。”明心馆主并未睁眼,只是淡淡说了三个字。
陈朔心头一紧。是之前伏击和护送墨兰时留下的?还是……又有新的变故?
马车最终在距离那丝绸工坊尚有两条街的一处废弃茶寮后门悄然停下。这是老吴设定的备用接头点之一。
“馆主,请随我来。”陈朔低声道,率先下车,警惕地环视四周。茶寮破败,蛛网横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残骸,寂静得令人心慌。
明心馆主提着小药箱下车,目光扫过周围环境,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但未发一言。
两人穿过茶寮后院,从一堵矮墙翻过,进入另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陈朔按照记忆,在巷子尽头一处看似随意堆放的破旧箩筐后,找到了一个极隐蔽的记号。他用手在墙上一块松动的青砖上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
片刻,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老吴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缝隙后,看到陈朔和他身后的明心馆主,眼中爆发出狂喜:“先生!您回来了!这位是……”
“明心馆主。”陈朔侧身,“快,带路!”
“是!是!馆主请!”老吴连忙让开通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地下室内,气氛比陈朔离开时更加凝重。墨兰依旧昏迷,脸色似乎比之前更加灰败,嘴唇的紫色深得近乎黑色。她手中的“潜龙之鳞”石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淡蓝光晕,勉强维系着一线生机。那位老大夫额头上满是汗水,施针的手都有些颤抖,显然已竭尽全力,但效果甚微。阿飞和另外两名玄镜司好手守在角落,眼中满是血丝和悲愤。
听到动静,几人霍然抬头。见到陈朔带着一位气质清冷出尘的文士进来,那老大夫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明心馆主手中的檀木药箱上,似乎想到了什么,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嘴唇哆嗦着:“您……您可是漱玉轩的明心先生?”
明心馆主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脚步不停,径直来到墨兰床榻前。他没有立刻诊脉,而是先凝神观察了片刻墨兰的脸色、伤口和呼吸,又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墨兰额前,感受了一下“潜龙之鳞”石散发的水灵之气。
“水灵滋养,暂护心脉。小友,此物倒是用得及时。”明心馆主看了陈朔一眼,语气略缓,“若非此石之力,恐怕撑不到此刻。”
陈朔心头一松,但随即又提了起来。
明心馆主不再多言,轻轻将“潜龙之鳞”石挪开些许,三指搭上墨兰腕脉。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指尖似有若无地闪过一丝温润的光泽。
片刻后,他收回手,面色凝重:“确是‘蚀魂腐心砂’之毒,且已侵入心脉三寸,正向识海蔓延。下毒之人,功力不浅。”
“馆主,可能救?”陈朔的声音干涩。
明心馆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檀木药箱。箱内分作数格,铺着丝绒,摆放着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银针,以及数个颜色各异的小玉瓶。那些银针并非寻常银白,而是泛着淡淡的青色寒光,触手冰凉。
“此毒阴损,蚀魂腐心,常规针药难及根本。”明心馆主取出一枚最长、最细的青色寒针,在灯下看了看,“需以‘寒玉冰魄针’刺入中毒者周身三百六十五处正穴,辅以‘九阳返魂丹’化开的药力,引动其自身阳气,再以特殊手法,将盘踞的阴毒之力,一丝一丝逼聚到一处。”
他看向陈朔和老大夫:“逼毒过程,凶险万分。需有人以内力护住她心脉与识海,且必须精纯温和,不能与寒针药力冲突。同时,需另一人从旁协助,以金针刺穴,疏导可能淤堵的经脉,防止毒力反冲。”
老大夫连忙道:“老朽粗通金针之术,愿从旁协助!”
明心馆主点点头,又看向陈朔:“陈小友,你虽伤势未愈,但所修功法中正平和,更兼有水灵之气亲和之体,由你以内力护持她心脉识海,最为合适。只是……你需忍耐自身伤势牵动之苦,且务必心无杂念,稳住输入的内力,稍有差池,非但救不了人,你二人皆会遭反噬。”
陈朔毫不犹豫:“我能做到!请馆主施术!”
“好。”明心馆主不再多言,对老大夫道,“老先生,请先以你的金针,刺她‘膻中’、‘神阙’、‘气海’三穴,开其气机通道,深浅三分,捻转缓进。”
“是!”老大夫肃容应道,取出自己的金针,屏息凝神,手法稳健地落针。
待老大夫施针完毕,明心馆主对陈朔道:“小友,请坐到榻边,双掌分别抵住她‘灵台’与‘百会’二穴,缓缓渡入真气,不求多,但求稳、求纯,如春风化雨,护住要害即可。在我施针逼毒时,无论见到何种异象,感觉到何种冲击,务必稳住。”
陈朔依言坐下,掌心贴上墨兰后背心“灵台穴”与头顶“百会穴”。触手处一片冰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杂念与伤痛,缓缓催动丹田内所剩无几的真气,将其淬炼得更为精纯,再混合着一丝“潜龙之鳞”石残留的水灵气息,温和而持续地渡入墨兰体内。
明心馆主见状,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他不再耽搁,捻起一枚“寒玉冰魄针”,指尖真气微吐,针尖瞬间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寒霜。
“开始了。”
话音落下,他出手如电!
第一针,直刺“印堂”!
针入寸许,墨兰身体猛地一颤,眉头紧蹙,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一股冰寒之气随着针体直透识海!
陈朔立刻感觉到一股阴寒暴戾的毒力仿佛被惊醒的毒蛇,在墨兰识海边缘猛然窜动,冲击着他护持的真气。他咬牙稳住,渡入的真气更加柔和坚韧。
明心馆主神色不变,手指轻捻针尾,一股奇异的震荡顺着针体传入,那窜动的毒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挣扎着被逼退少许。
紧接着,第二针“太阳”,第三针“风池”,第四针“肩井”……
明心馆主的身影在床榻边仿佛化作了淡淡的虚影,只有那一道道泛着寒光的青针,精准无比地刺入墨兰周身大穴。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墨兰身体的剧烈颤抖和毒力的疯狂反扑,同时也有一股温润却强大的药力(来自事先喂服的“九阳返魂丹”)被针力激发,如同暖流,开始在她僵冷的经脉中艰难运行,与阴毒之力展开拉锯。
老大夫在一旁全神贯注,每当明心馆主说出一个穴名,他便立刻以金针辅助刺入,疏导可能因两股力量交锋而淤堵的细微经脉。
陈朔的额头上早已布满冷汗,后背衣衫也被汗水浸透。他既要承受自身伤势被牵动的剧痛,又要分出全部心神,维持着护持真气的稳定。墨兰体内那股阴毒的冲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拍打着堤岸。有好几次,他几乎感觉自己的真气要被冲散,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死死支撑。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明心馆主将最后一枚“寒玉冰魄针”刺入墨兰足底“涌泉穴”时,异变突生!
墨兰身体猛地弓起,双目虽然紧闭,但眼角、鼻孔、耳中,竟同时渗出了漆黑如墨、散发着腥臭气息的血丝!与此同时,她肩头那处乌黑的伤口处,皮肉剧烈蠕动,一团浓稠如活物的黑气拼命向外钻出,却被周围密密麻麻的青色寒针所散发的寒气牢牢锁住,进退不得!
“毒源现形了!”老大夫失声低呼。
明心馆主眼神锐利如剑,并指如戟,指尖凝聚起一点璀璨如朝阳的金芒,疾点向那团挣扎的黑气!
“阳炎指,驱邪缚魅,散!”
金芒与黑气接触的刹那,如同热油泼雪,发出“嗤嗤”的剧烈声响!那黑气疯狂扭曲、蒸发,腥臭之气大盛,却又被寒针的冰寒之气压制在极小范围内。
墨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随即身体软软倒下,脸上那层死灰之气,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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