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西省委常委楼。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省委常委们正襟危坐，聆听着关于全省一季度经济形势的分析汇报。
省委书记叶子恒坐在主位，神情专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当省发改委主任汇报到“部分县域经济发展活力不足，传统路径依赖严重，新动能培育缓慢”时，叶子恒抬手示意暂停。
“县域经济是全省经济的毛细血管，毛细血管不通，整个肌体就会缺乏活力。”
叶子恒拿起手边一份折叠整齐的《汉西日报》，翻到了头版二条的位置。
“会前我看了这篇报道，《汉西日报》关于南城县的，叫《广场签约背后的‘数字乡村’新探索》。”
他将报纸稍稍展示，目光缓缓扫过与会的每一位常委，“我看完之后，很有感触，也想借这个机会，和大家探讨一下我们基层工作的思路和方法问题。”
孙光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彭海默副书记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报纸的版面上。
“南城县，在座的有些同志可能不太了解。”
叶子恒语气平实，如话家常，“我让办公厅简单整理了资料，情况复杂，虽然离兴元市区很近，但财政不富裕，历史上还有几个老国企留下的包袱，下岗职工安置压力不小。可以说，底子并不厚实。”
他话锋一转，手指点在报道中林凡在广场上讲话的照片上：
“林凡，可能很多常委们都不陌生。他原先是宣传部出身，后来推动了我们省网安局的组建工作，后任网信厅网安处处长，一直以技术出众、大胆创新着称。我们省现在的政务一体化、预算一体化平台，可以说都出自这位同志之手。而他也背负着我们省委的期待，将这份精神，从条条工作带到了块块工作上。”
“在南城这样一个地方，刚刚上任的林凡县长，就能抓住国家推动‘普遍服务’的政策机遇，把省通管局的资源、汉讯科技的平台，和本地的油菜花蜜、手工编织这些土特产嫁接了起来。更难得的是，他搞了个广场签约仪式，当着成千上万老百姓的面，立下军令状，承诺政府分担前期风险。”
叶子恒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赞赏：
“这是什么？同志们，这不是作秀，这是担当！是把办公室搬到田间地头，是把政府的信誉和老百姓的期盼紧紧绑在一起！这种破釜沉舟的劲头，这种与群众同坐一条板凳的姿态，值得我们很多习惯于在办公室听汇报、在文件上画圈圈的干部深思！”
他放下报纸，语气变得深沉：
“我们天天开会，讲高质量发展，讲转型升级，讲打破路径依赖。文件发了不少，口号喊得很响，但为什么很多地方见效慢？我看，关键还是缺乏一种敢闯敢试、敢为人先的精神，缺乏一种真正扑下身子、扎根基层的作风。南城县这个探索，规模不一定很大，但它提供了一种思路，一种可能——那就是立足自身实际，敏锐捕捉机遇，用新理念、新手段激活传统要素，实现内生性增长。”
他的目光转向组织部长，语气郑重：
“组织部在考察干部时，要特别注意发现在基层一线勇于创新、敢于负责、善于破局的干部。像林凡这样的同志，就要大胆地用，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锻炼。我们要树立一种鲜明的用人导向，让那些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的干部有舞台、有干劲、有奔头！”
叶子恒这番长达十多分钟的即席讲话，既有对宏观方向的把握，又有对具体个案的剖析，更有对干部作风和用人导向的明确要求，在常委会上定下了一个强有力的基调。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汉西省直机关的各个角落。
“听说了吗？叶书记在常委会上，花了大力气表扬林凡！”
“可不是嘛，说他有担当，是基层干部的榜样！这下林凡可真是简在帝心了。”
“我的天，林凡这才下去了多久，就又整了个大动作。”
“有叶书记这番话，林凡在兴元算是彻底立住了，以后谁想在地方上和他对着干，都得掂量掂量，是不是在阻挠改革了。”
兴元市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
梁水民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城市绿化提升的方案，秘书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份常委会的会议纪要摘要放在他桌上，并低声补充了几句。
梁水民脸色不变，他挥挥手，示意秘书出去。办公室门轻轻合上后，他拿起那份摘要，目光落在关于表扬南城县和林凡的那段文字上，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张边缘出现了细微的褶皱。
他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却发现手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林凡……林凡……”他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自从王石松案后，这个名字就经常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他知道林凡肯定知道他的底细，他也知道，林凡此番被派下来，就是有人想让林凡以最正大光明的方法，帮助赵斌掀翻自己在兴元的牌桌。
他之前那番看似热情洋溢的“高调迎接”，本意是将这个年轻的“空降兵”架在火上烤，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最好能在南城复杂的人际关系和遗留问题中碰得头破血流。
没想到，这小子不仅没被烤糊，甚至还得到了叶书记如此毫不掩饰的肯定和撑腰！
这等于直接给林凡穿上了一件金光闪闪的护身符。
他必须重新评估林凡，也必须加紧动作调整策略。
南城县委县政府大院，则更是热闹。
省委书记点名表扬！
这是南城多少年没有过的殊荣！虽然表扬的核心是林凡，但整个南城班子都觉得脸上有光。
县委书记朱晗坐在办公室里，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他作为一把手，南城工作受到肯定，他脸上有光，在市里开会腰杆也能更硬些。
但这份荣耀的核心如此聚焦在林凡身上，让他心里那点微妙的失衡感和权威被挑战的感觉，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拿起电话，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打给林凡。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和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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