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冬日,寒气已然刺骨。郡守府议事厅内,却因角落熊熊燃烧的几只炭盆,以及聚集于此地的人们身上散发出的凝重气息,而显得有些闷热。
刘备端坐于主位,玄甲之外罩着一件厚重的深色锦袍,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廖湛、程昱、徐庶、关羽、张飞、赵云。墙壁上,巨大的荆州与中原地图占据了几乎整个墙面,山川河流,郡县城池,勾勒出这片动荡山河的轮廓。
“今日召诸位前来,”刘备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是想听听各方消息,议一议这天下,接下来会往何处去。”他微微抬手,示意坐在左首的程昱,“仲德,你且先说。”
程昱闻言,整理了一下思绪,缓步走到地图前。他身形不算高大,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沉稳。
“首先,是持续数年的西凉战事。”程昱的手指落在凉州的位置,“皇甫嵩与董卓联军,于美阳、陈仓一带连战连捷,重创边章、韩遂叛军主力。如今贼众已退守金城、陇西,凭借地利负隅顽抗。朝廷邸报称,西凉大局已定,烽火暂熄。”
厅内众人闻言,神色各异。西凉平定,意味着朝廷能暂时喘口气,但也意味着一些平叛的将领,即将携大功和更强的兵力,进入权力的核心视野。
程昱的手指向东移动,点在黄河以北的河东郡。“然则,平定西凉的首功之臣之一,前将军、斄乡侯董卓,虽被朝廷拜为并州刺史,却并未遵令北上赴任。”他的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丝冷意,“他以‘士卒疲敝,亟待休整犒赏’为由,滞留河东郡安邑,并以此地为基,大肆招揽流亡,吞并附近零散兵马,其部众日益膨胀。”
此言一出,厅内气氛陡然一紧。张飞环眼一瞪,便要开口,被身旁的关羽用眼神制止。所有人都明白,一支不受控制的强大边军,停留在距离帝都洛阳仅一河之隔的地方,意味着什么。
“此獠,所图非小。”廖湛轻声补充了一句,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程昱点点头,继续道:“朝廷论功行赏,除董卓外,左中郎将皇甫嵩迁左车骑将军,槐里侯。而另一人,别部司马孙坚,因作战勇猛,累积战功,被朝廷任命为长沙太守,南下平定长沙贼区星之乱去了。”
“孙文台……”刘备沉吟,他对这位同在朱儁麾下讨过黄巾的江东猛虎印象颇深,“其人性如烈火,勇冠三军,如今坐镇长沙,于我荆南,恐非安宁之兆。”
“主公所虑甚是。”徐庶接口道,“孙坚非久居人下者,长沙郡若定,其兵锋所向,难测。”
程昱接着指向九江郡的位置:“至于四世三公的袁家,袁术已被朝廷任命为九江太守。据闻,原本汝南太守出缺,袁氏属意于他,因守仁兄捷足先登,方改任九江。”他又将手指向洛阳,“其兄袁绍,仍居洛阳,身居中军校尉之要职,交游广阔,声望日隆。袁氏一门,一在洛阳枢要,一据江淮形胜,其势已成。”
最后,他简单提了提幽州刘虞与公孙瓒日益激化的矛盾,以及一些地方上的零星动荡。
待程昱说完,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片刻后,程昱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仅限案前几人能清晰听闻:“此外,洛阳有密报传来……陛下咳疾日益沉重,近日已多次辍朝,皆由史侯(刘辩)临朝,何皇后与宦官垂帘……龙体欠安,国本动摇,此乃……最大之变数。”
这句话如同一声闷雷,虽轻,却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灵帝的健康状况,直接关系到整个帝国的稳定。
刘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他环视众人,沉声道:“诸公之意,备已明了。西凉烽火虽熄,然董卓拥兵河东,其心叵测;袁氏兄弟,内外呼应,势大力沉;孙坚猛虎,已入荆南;加之……陛下龙体堪忧。”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如今天下,看似风波暂平,实则暗流汹涌,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站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等当前要务,便是外松内紧!对外,谨守臣节,安抚地方,不给任何人以口实;对内,加速整军经武,囤积粮草军械,同时,必须尽快厘清内部部署,明确职责,以便应对任何突发之变!”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温暖的议事厅内回荡,带着一种大战将至前的压抑与决心。
会议散去,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刘备独自一人站在那巨大的地图前,目光久久凝视着洛阳、河东、九江、长沙这些被重点标记的地方。窗外,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枯叶,预示着这个冬天,并不会平静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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