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八月初九,午时。
东线,于禁军垒前。
关羽立马高坡,丹凤眼微眯。三万大军列阵于后,五百校刀手立于阵前,环首刀出鞘,刀身在正午阳光下白得晃眼。
“云长。”徐庶策马上前,“于禁左翼确为弱旅,然其中军乃夏侯妙才旧部,不可轻敌。”
“某知晓。”关羽抚髯,青龙偃月刀平举,“然今日必破之。”
刀锋前指。
战鼓擂响。
五百校刀手如离弦之箭冲出,不呐喊,不咆哮,只闻脚步踏地声与甲叶摩擦声。于禁左翼弓弩手仓促放箭,箭矢落在校刀手铁盔、肩甲上,叮当乱响,却阻不住冲锋势头。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当先校刀手举盾抵住枪林,身后同袍自盾隙递刀,专刺马腹、人腿。惨嚎声中,左翼阵线凹陷。
于禁在中军望楼上看得真切,面色不改:“令左翼后退五十步,弓弩手三叠射。”
令旗挥动。
左翼曹军且战且退,阵型未乱。弓弩手分三排轮射,箭雨绵密。校刀手攻势稍滞。
“左翼弓手转射其步卒。”关羽下令。
本阵弓弩手抛射,箭矢越过校刀手头顶,落入曹军左翼后阵。曹军弓手倒下十余人,箭雨一疏。
“就是此刻。”关羽策马,“中军压上!”
两万步卒如潮水般涌向缺口。
于禁终于动容,提刀下望楼:“亲卫营,随某堵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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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刻,北线。
虎豹骑第二次冲锋的烟尘尚未散尽,五十架连弩车正重新装填。箭匣开启,十支一组的弩箭被装入槽中,操作手踩动踏板,弓弦咯咯吱吱绞紧。
许褚立在盾墙后,肩头伤口草草包扎,血渗过布条。他扭头望向后阵那些木架器械,瓮声问:“这玩意儿,真能挡住虎豹骑?”
身侧军侯答:“方才一刻钟,射退八百骑。”
许褚咧嘴:“比某大刀还快。”
正说着,北岸曹军阵中推出三十架投石车。木架高耸,配重箱悬空,与刘备军的霹雳车形似而粗陋。
“那是……”典韦眯眼。
“仿的。”廖湛的声音从后传来。他走到盾墙后,眯眼远眺,“看那配重箱尺寸,射程应不过百五十步。且架设粗糙,精度必差。”
话音未落,曹军投石车齐发。
石弹呼啸过河,大多落入河中,溅起丈高水花。少数飞至南岸,砸在空地上,激起尘土。唯有一枚砸中一架连弩车左翼,木架碎裂,操作手惨叫倒地。
“还击。”廖湛对传令兵道。
南岸二十架霹雳车调整配重,陶弹装填。机括击发声沉闷如雷,陶弹划出更高弧线,精准落入曹军投石车阵地。
三架曹军投石车被直接命中,木架崩塌。其余曹军操作手慌乱躲避,第二轮齐射便散了。
望楼上,刘备看着这轮对射,对诸葛亮道:“曹操仿得倒快。”
诸葛亮羽扇轻摇:“然只得其形。霹雳车之要,在配重计算、机簧力道、弹丸烧制。此非数日可成。”
“他能仿投石车,日后便能仿霹雳车。”刘备声音低沉。
“那便让他仿。”诸葛亮道,“待他仿成,我军已有新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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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线,张飞营。
左臂伤口红肿发烫,每动一下都似有烧红的铁钎在骨缝里搅。张飞坐在胡床上,后背靠着一面竖起的营盾,额上冷汗涔涔,独眼却死死盯着营墙外。
曹真军又一波攻势被打退,留下百余具尸首。但营墙上守军也倒下数十人,箭垛后空出一片。
“左营补三百人。”张飞声音嘶哑,“把那些破车拆了,木头扔下去砸。”
亲兵传令。法正从后走来,低声道:“将军,箭矢还剩八千支,滚木礌石已尽。”
“那就拆营帐!”张飞瞪眼,“拆了睡地上!仗打输了,有营帐有屁用!”
法正欲言又止,最终叹道:“已拆了三十顶。”
正此时,营外东北方向尘烟大起。
曹真军后方骚动。
“那是……”张飞撑起身子。
一骑白影如箭般刺入曹军后阵,银枪翻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其后千骑紧随,黑衣黑甲,如一道铁流在曹军营盘中左右冲杀。
“常山赵子龙!”张飞独眼放光。
法正急望:“确是赵将军!他在冲曹真主营!”
只见赵云率千骑在曹真营盘外围往复冲杀,第一次破鹿角,第二次射弓手,第三次直扑中军大旗。曹真急调兵围堵,赵云却转向第四处、第五处……如一道银色闪电,在曹军营中七进七出。
曹真军阵脚大乱,攻营部队开始回缩。
“开营门!”张飞吼,“接子龙进来!”
营门大开时,赵云率骑突入,马蹄踏过壕沟,溅起血水泥浆。他勒马营中,白袍染血,银枪滴红,脸上却无疲色。
“翼德!”赵云下马,“大王令,送箭矢粮秣至此。你伤势如何?”
张飞咧嘴想笑,却扯痛伤口,倒抽凉气:“死不了!子龙,你方才那七进七出,痛快!”
赵云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饮了一口:“曹真经此一吓,暂不敢猛攻。然其兵多,必会再来。”
“来便来!”张飞抓起靠在胡床边的蛇矛,“俺还能战!”
法正急劝:“将军且休养,营防某与赵将军商议。”
正说着,营外曹真军果然开始后撤,退至二里外重整。
张飞松一口气,身子晃了晃。赵云扶住他:“翼德先治伤,今夜还有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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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岸,曹操中军大帐。
于禁单膝跪地,甲胄染尘:“末将无能,左翼被破,损兵两千。今率余部一万八千,退至大营东侧五里处扎营。”
曹操扶他起身:“文则败而不乱,真良将也。且去休整。”
于禁退下后,帐中气氛凝重。
曹纯肩裹绷带,面色苍白:“虎豹骑折损八百,伤三百余,可战者仅三千九百骑。”
“刘备连弩犀利,投石车射程亦不如彼。”荀攸道,“当暂转守势。”
司马懿立于帐侧,此时开口:“大王,我军可沿颖水北岸布‘长蛇阵’。”
“长蛇阵?”曹操抬眼。
“是。”司马懿走到沙盘前,以竹杖划线,“西起曹子丹营,中为大王主力,东至于文则营,各距五里,烽火相连。刘备攻一处,两处可援。此为相持待援之阵。”
曹操细看沙盘,良久点头:“便依仲达。传令:全军转攻为守,沿北岸筑垒。八百里加急,调梁习率并州兵三万,六日内至!”
顿了顿,他又道:“另传令元让:固守许昌,待机而动。”
命令传下,曹军十万开始掘壕筑垒。役夫伐木立栅,士卒搬运土石,沿河十里,渐渐竖起三重营垒。
司马懿亲至前沿,指挥布阵。他令各营间留通道,设烽火台,预备骑兵游弋策应。时年二十九岁的司马懿,在此战中首次展现其布阵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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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刘备中军。
战报汇总。
“云长击退于禁,斩俘两千,于禁残部退至曹操东侧五里。”
“子龙冲曹真营七进七出,曹真收缩防线,西线暂稳。”
“曹操全军转守,沿北岸布阵,似在等援。”
诸葛亮执杖点向沙盘上新插的曹军木牌:“此阵如长蛇,首尾相顾。若要破之,当击其衔接处。”
“东西两段衔接处。”庞统接口,“于禁军新败,士气最低。”
廖湛看向刘备:“大王,可令云长军自东向西击于禁段,大王率中军伴攻曹操中段。待曹操中军往救于禁时——”
“孟起西凉铁骑突袭其中段大营。”刘备接话,看向马超,“孟起,可能做到?”
马超抱拳,银甲铿锵:“超必破之!”
“然须待夜。”诸葛亮道,“今夜丑时,云长军举火为号,东西夹击。”
刘备环视帐中诸将:“此战若胜,曹操河北门户洞开。诸君——”
他顿了顿,改口:“诸君,死战。”
众将齐声:“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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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城头。
夏侯惇独眼望着北岸连绵营火。曹操的大纛在北岸中段飘扬,左右延伸十里,营火如长蛇盘踞。
“魏王转守了。”副将夏侯廉低声道。
“他在等并州援军。”夏侯惇声音嘶哑,“梁习有三万兵,六日内可至。”
“那……我军何时出击?”
夏侯惇沉默。
他看见南岸刘备大营也在调动,看见东面有关羽军旗帜,看见西面张飞营得赵云援后稳如磐石。
出城?
若胜,可解许昌之围。
若败,许昌必失,兄长退路断绝。
“等。”夏侯惇最终道,“等魏王与刘备决战时,我等再出。”
他握刀的手,指节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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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落日将颖水染成血红。
两岸尸首已搬运大半,民夫抬着担架往返,鸦群在空中盘旋,鸣叫声凄厉。
北岸曹军营垒初成,壕沟深一丈,土垒高八尺,栅栏密布。役夫仍在加固,夯土声此起彼伏。
南岸刘备军饱食后检查兵甲,磨刀声、试弓声不绝于耳。
关羽军两万五千人已秘密移至曹操东侧十里处,偃旗息鼓。
马超西凉铁骑一万五千人隐于中军后营,马衔枚,人噤声。
吕布八百并州骑在营外游弋警戒。
魏延阴平营再次离营,消失在暮色中——目标仍是曹军粮道。
刘备登望楼,北望曹营。廖湛、诸葛亮在侧。
“守仁。”刘备忽然道,“此战若胜,当真能渡河北伐?”
廖湛沉默片刻,摇头:“纵胜,我军伤亡必重,军官断层,需时间休整。且曹操河北根基未损,黄河天险尚在。”
“那若不胜?”
“若不胜,便退守颖水,与曹操隔河相持。”诸葛亮接口,“然经此一战,曹操亦无力南侵,中原可得数年太平。”
刘备喃喃:“数年……不够。”
他想起涿郡桃园,想起徐州逃亡,想起荆州寄寓,想起半生颠沛。
“孤要的,是天下太平。”刘备按剑,“此战,必须胜。”
残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
两岸营火如繁星,映在颖水中,随波晃动,似两条对峙的火龙。
更鼓声起。
子时,丑时,寅时。
时间一点点迫近。
大战前的最后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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