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顺天府衙后院的仵作房里,昏黄的灯笼在穿堂风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扯得鬼魅般扭曲。
“都退开!”朱高煦一把推开欲上前引路的衙役,蟒袍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股凛冽的风。
他大步流星走向屋角草席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尸首,动作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躁怒。
王斌赶紧挥退左右,只留顺天府尹和两个心腹仵作在侧。朱高燧紧随其后,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精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是这厮?”朱高煦停在尸首前,声音冷得像冰。
“是、是……”府尹战战兢兢地回答,“下官已初步查验,此人……”
“用不着你废话!”朱高煦不耐烦地打断,猛地掀开白布。
一股浓烈的血腥混杂着石灰粉的味道扑面而来。饶是见惯了沙场惨状,当那具头颅几乎被砸扁、红白之物模糊一团的尸身完全显露时,在场几人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朱高煦却仿佛没看见那可怖的头颅,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在那双手上。
“拿来!”他伸手,王斌立刻递上一盏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显得格外刺眼。虎口处茧子厚得像树皮,指关节凸起变形,特别是右手,食指和拇指内侧的茧子又厚又硬,形成一个独特的握持印记。
朱高煦伸出自己的右手比了比,瞳孔骤然收缩。
“二哥,看出什么了?”朱高燧凑近低声问。
“你看这茧子的位置,”朱高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寻常泼皮混混,打架斗殴,茧子多在拳峰。可这……”
他猛地抓起尸体的右手,用力掰开僵硬的手指,灯光下,掌心一处半月形的厚茧清晰可见。
“这是长年累月握刀磨出来的!”王斌失声叫道,“而且还是制式军刀!末将在军中二十年,绝不会看错!”
朱高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一个市井无赖,手上怎会有这等功夫?除非……”
“除非他根本不是什么无赖!”朱高煦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向府尹,“除了手,可还发现其他异常?”
府尹被他的目光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回、回王爷,下官仔细查验过,除了……除了头颅的伤,身上并无其他明显伤痕。就是这衣裳……”
他指着尸首那件看似普通的灰色粗布短褂:“这衣料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但做工却格外精细,特别是衣角内侧,针脚密集得反常,像是刻意缝了什么东西。”
朱高煦眼中精光一闪,俯身仔细查看。
果然,在灯光的特定角度下,左侧衣角内侧可见一道几乎与布料纹理融为一体的细密缝线。
“剪刀。”朱高煦伸手。
王斌连忙递上随身携带的匕首。朱高煦却摇头,示意仵作取来专用的薄刃小剪。他小心翼翼地挑起线头,动作轻缓得仿佛在拆解一件珍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仵作房里只剩下剪刀细微的“咔嚓”声和几人粗重的喘息。
缝线被一点点挑开,朱高煦用指尖探入,轻轻一夹,取出一个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油纸展开,露出一枚温润剔透的白玉佩牌。玉佩不大,雕工却极尽精巧,正面赫然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东”字,背面则是一幅微雕的云龙纹!
“东宫信物?!”朱高燧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煽动民变的歹人身上?!”
朱高煦握着那枚尚带体温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今日钱庄门前,老大朱高炽那副“及时雨”的做派,还有那几声突兀的“太子千岁”……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就在众人被这枚玉佩震得心神摇曳之际,朱高煦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再次落回尸身。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尸首的腰部以下,忽然定住了。
裤子的布料在胯间显得异常平整,甚至有些……空荡?
一个荒诞而可怕的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
“扒了他的裤子!”朱高煦猛地喝道,声音嘶哑。
“什么?!”众人都愣住了。
“二哥,这……”朱高燧一脸错愕。
“扒!”朱高煦近乎咆哮,眼中布满血丝。
王斌不敢怠慢,上前一把扯开尸体的裤腰带。当裤裆部位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所有人都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那本该是男性象征的地方,竟是空空如也!只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无声地昭示着一个骇人事实:此人是个净过身的阉人!
“阉……阉人?!”顺天府尹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一个阉人……手上却有军中高手才有的茧子?!这、这……”
朱高燧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猛地抓住朱高煦的胳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二哥!宫里的太监严禁习武!此人既是阉人,又身怀武艺,还带着东宫信物……这潭水太深了!我们怕是捅了马蜂窝了!”
朱高煦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
他死死攥着那枚玉佩,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还是……有人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老大朱高炽?
他真有这般狠辣深沉的心机?
或者,这根本就是针对他们兄弟二人的一个巨大阴谋?!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极度惊悚的氛围中——
“走水啦!!!衙署后堂走水啦!!快救火啊!!!”
凄厉的呼喊声如同丧钟,骤然划破死寂的夜空!
几乎同时,仵作房窗外猛然亮起耀眼的红光,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木质窗棂被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保护王爷!!”
王斌的嘶吼声与木材爆裂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挡在朱高煦身前,腰刀已然出鞘,刀刃映照着窗外滔天的火光,泛着赤红的光泽。
朱高煦一把推开房门,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只见整个顺天府衙后院已陷入一片火海,烈焰如群蛇乱舞,贪婪地舔舐着木质廊庑,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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